不知何时,湖上的雾气浓了起来,开始时还如青烟袅袅般缭绕,一会儿便稠得像兑了马奶的烈酒,连天上的那轮冬日都变成了蜡封的烛火,隐隐约约,似要熄灭。
“阴神毕竟是阴神,体魄与精气全是凡人之属,纵使神识磅礴,可还是不能露于这煌煌人间啊!”临湖的小楼里,老妇人将枯槁的左手伸出窗外近乎粘稠的雾气里,带回来一片水珠。
旁边的一位妖媚女子赶紧捧上丝巾手帕,老妇人沾了沾手上的水汽,又递还给她。平时眉眼间百万风情的辛巳娘,此时低眉顺眼,忒是温良。
辛巳娘刚想再献殷勤,给老妇人暖杯奉茶,身后一声冷哼吓得她一个哆嗦。
原来房间里还立着位中年人,头上紫发,颌下紫须,嘴角的胡子则只有长长的两绺,随着鼻尖呼出的气流摆动,像是蜿蜒的龙须。他左眼似阖似开,右眼则竖着褐色的瞳仁,盯着窗外的氤氲,鄙夷的冷哼道,“阴邪!”
只一句便吓得辛巳娘花容失色,中年人左眼开阖间瞄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女子,又是一声不屑的冷哼。
“六姑娘,到阿母这来。”老妇人倒是和蔼,将吓坏的女娃娃唤到身后,这才苛责地看向中年人,“卷起你的胡子,六姑娘对你怕得很,平时也不顾及着她,在阿母面前耍威风吗?”
中年人不敢忤逆老妇,果真悻悻然的耷拉着长须,只是望向窗外的目光仍是极为冷冽,似乎能够刺破浓雾,看到湖心的那只孤舟。
“呀,看啊!阿母,二哥‘开域’了!”辛巳娘惊叫一声,引得老妇又向窗外看去,果然看到湖心亮起了一圈土黄色的光晕,似蕴含着勃勃生机,一下子驱散了几分阴寒。
湖心处方圆十丈,阴阳交错。阴处,浓雾隐去孤舟,青衫一抹独留,雾海里偶尔闪过冰刃的寒光。阳处,土黄色的光环像是流动的焰火绕着大汉缓缓旋转,光环一会儿盘旋在腰际,一会儿悬浮在脚下,不时钻进湖面,激起沸腾的水泡。
孟一苇青衫湿透,水珠顺着发丝滴下来,还未落到船底便冻成了晶莹的冰珠。不比对面的大汉气血充沛至极,他只是个不习武道的凡人,这时已经快要冻伤筋骨。
为了应付这位如期而至的小神仙,孟一苇也算下足了功夫,几天来跑遍“天地人神鬼”五府。座下的小舟,看似普普通通,其实船底已经刻满了从天工府拓印来的神纹。手上的竹竿,好似一如平常,实则内部已经被掏空,然后插进了一条从地物府借来的引魂骨。凭借自己天生无限无垠的神识,诵读着学自神宇府的分魂诀,孟一苇在镜泊湖上起了阴雾,又操练着自诡道府讨来的六元兵阵,营造出杀伐战场。虽然这东拼西凑、不伦不类的“意”注定孤阴不长,但是起码可以同武道小神仙的“域”分庭抗礼吧!
可是现在情况有些不容乐观,这位小神仙的气血出奇的旺盛,“开域”之后浮空而立,轻松至极,这是要把自己拖垮的节奏啊!
凡人与神仙之间的鸿沟,真的无法跨越吗?“人意”真的难以对抗“神域”吗?还是不甘啊!要不要拼着神损体残的危险搏一搏?可是有些不值呢!
孟一苇正在犹豫间,雾气却自发有了变化。这时,如果从天空中向下看,氤氲的雾气像是被无形的手掌拨动,自右向左旋转起来,渐渐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斗,漏斗的顶部覆盖住整个湖面,底部却凝聚在一点,正对着孟一苇手里的竹竿朝天的那一端。
手中的竹竿微微一颤,孟一苇听到吟唱。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叔父?”湖上孤舟,青衫独立,孟一苇抬头展眉。
“小子!‘天地神鬼’都有了,不是还缺‘人’嘛!”心岛小筑,水烟袅袅,孟小花低头微笑。
漏斗化成了陀螺,吟唱的人变成的孟一苇,
“哀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顾此耿耿存,仰视浮云白。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自打湖中起了浓雾,岸边的看客就成了睁眼瞎。众人百无聊赖,只好静待战况,忽然有耳尖的人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吟唱声。刚开始还被人讥笑为幻听,一会儿所有人便都被那清冷的吟唱拽住了心神。
小草也听到了吟唱,停下手里捻动的佛珠。他惊疑出声,“小夫子…在吟诵正气歌诀?”
“正气歌诀?不是人才府门外石碑上刻着的那篇劳什子玩意嘛!”秦伯集浑是不信。
“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孙平山蹦出一个字,然后目光灼灼的看向湖心。
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吟唱声,湖面上的雾气渐渐全部被陀螺旋起,长龙一卷,直上青天。盏茶的功夫,镜泊湖上已经不剩丝毫的烟气,待那暖阳重新涟起波光,看清湖面的众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湖心处方圆十丈,南边是脚踩光晕的大汉,此时却也怔怔的望着前方。
北边,还是那只孤舟,可是孤舟的后面却是一片晶莹。
静止的铁角马拉着狰狞的巨辕车,悬停的破甲箭封锁了天空的每一个角落,成落势的穿云戟将前方的敌人包围成弧形。冰尖、冰刃、冰角上透着寒芒,却没有一丝阴气,反而将单色阳光反射成七彩琉璃。
“这是…什么…”辛巳娘望向窗外的湖面,惊叫出声。
“由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