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跟在沈默身后,轻声哀求:“爹爹,王大成的状纸……”
“不得无礼!”沈默呵斥沈西,对着张文峻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大人,里边请。”
“不急。”张文峻不慌不忙。
沈西见状,以为事情有转机,心中一喜,赶忙冲王大成使了一个眼色。
沈默一步上前,把沈西挡在身后,随即一手挡在张文峻身后,一手比着县衙的大门,不容置疑地说:“大人,这边请。”
说时迟那时快,王大成一个箭步扑上前。“大人!”他抓住张文峻的鞋子,哀声大叫,“求知县大人替小人做主!不然,不然……小人只能一头撞死在县衙门前。”
“你看,走不了。”张文峻侧身避开沈默的“挟持”,对着王大成说,“我来问你,你必须如实回答,知道吗?”
这一句话的功夫,王大成的心中转过了无数个念头。他诚惶诚恐地解释:“大人,草民逼于无奈,才会在大人上任的第一天,在县衙门前递状纸。”他作势抹了抹眼角,“草民的家被人烧了,草民的媳妇被人逼疯了,草民已经走投无路……”
张文峻打断了他,问道:“我且问你,是谁教你,用一张白纸向本官告状?”
沈默抢白:“自然因为他不识字,又不知道如何向衙门递状纸,一时情急……”
“爹爹,你不用怕他。”沈西越过沈默,得意洋洋地斜睨张文峻,“诉事不干己是吧?今日我可没有代他告状,是他自己找上你……”
“阿西!”沈默沉着脸呵斥沈西,“回家去,不许在这里胡闹!”
“看来沈主簿很清楚,诉事不干己与教唆词讼同罪。”张文峻瞥一眼沈西,又问沈默,“沈主簿,教唆词讼应该如何判罚?”
沈默把沈西挡在身后,低眉顺目地回答:“回大人,按其他律,不应为科的判罚,笞五十至八十。不过——”他顿了顿,“如果两人只是闲话家常,称不上教唆词讼。”
“是吗?”张文峻笑了笑,突然沉下脸喝问王大成,“王大成,是谁教你用白纸告状,又是谁告诉你,本官是新任知县?”
王大成想也没想,手指沈西:“是沈三少,是她教我的,她还教我……”
“王大成,你出卖我!”沈西怒不可遏。
“他娘的,老子揍不死你!”沈达允撸起袖子就要揍王大成。
“住手!”沈默拦住沈达允,又用眼神警告沈西,不许二人说话。紧接着,他转过身面对张文峻,低下头说道,“张大人尚未办理公务交接,严格来说,您尚不是钱塘县的知县。”
“沈主簿的意思,本官没有权力治沈三少的‘教唆词讼’之罪?”张文峻深深看一眼沈默,扬声吩咐,“老葛,把王大成带入县衙!”
沈达允顿时急了。王大成唯有落在他手上,才会乖乖听话,才能息事宁人。他一个手刀劈向老葛。老葛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右手一个虚招,紧接着又是一个扫堂腿,逼得沈达允一连后退三步。
王大成喜出望外,大声疾呼:“大人救命,沈县尉又要打人了。”
“他娘的,老子弄不死你!”沈达允挥手就是一拳,吓得王大成赶忙躲在老葛身后。沈达允待要追打他,沈默扣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至一旁。
张文峻仿佛没有听到这边的动静,举步迈上台阶,把阻拦他的捕快们逼得节节后退。老葛抓着王大成的领子,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台阶下,沈默一手拉着沈西,一手拦着沈达允,低声叮嘱他们:“待会儿,你们向大人赔个不是……”
“凭什么?”沈西与沈达允异口同声。沈西低声咕哝:“只要我打死不承认,我和王大成最多就是各执一词,他能奈我何?”
此时,张文峻已经跨上最后一个台阶。他转过身,大声询问沈默:“沈主簿,按律法,王大成的白状,衙门应该受理吗?”
沈默快步走上台阶,站在他下首回道:“按律法,白状不受。”
沈西想要说什么,被父亲横了一眼,只能讪讪地闭上嘴巴。
“王大成,你听到了,本官不会受理你的白状。不过——”张文峻顿了顿,“如果有人告诉你,只要你自断一臂,用自己的血写下状纸,本官就会将害你的人收监……对了,害你的人叫什么名字?”
“王铁牛!”王大成脱口而出。
沈西生气地说:“王大成,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你家的事和铁牛哥无关。”
王大成压根不理会沈西,张文峻也不看她。张文峻再次问王大成:“你愿意用自己的一条手臂向本官证明,是王铁牛暗害你吗?”
“手臂?”王大成的眼神从茫然转为决绝。如果官府能够将王铁牛抓起来,一条手臂算什么!想到这,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捕快的佩刀,往自己的左臂砍去。
张文峻惊呼:“住手!”他徒手去抓刀刃,想要阻止王大成,却迟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白刃落下。
幸好,老葛与沈达允眼明手快,一人夺走王大成手中的横刀,一人扣住他的肩膀,王大成这才没有砍下自己的左臂,不过他的肩膀还是被刀刃划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染红了他的外衣。
张文峻怔怔地望着那一片殷红,心中只剩下懊恼。他不过是一句假设,王大成竟然直接拔刀,是他太轻率了。他不忍再看,默默转过身,却见“钱塘县署”四个黑漆大字高悬在自己的头顶。
从今天开始,他就是钱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