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旭再看嬴政,见他脸色漠然,心道:“他先前一刻还对这魏美人恩宠有加,视作自己的心头之肉,可却因为一点小事,就翻脸无情。”
不由得暗暗担忧:“这嬴政果然暴戾,心思不可捉摸;古人说,伴君如伴虎,真是一点没错。”
又想起自己是个冒牌货,如何能与真才实学的李斯相比,迟早引火烧身,心中不免焦虑万分。
这时,听见嬴政赞许道:“赵高,你精通秦律,又能直言断律,做一个普通宫人太可惜了,从今日开始,你便做中车府令吧!”
赵高脸色震撼无比,万万没想到自己可以从一个普通宫人一跃而掌管要职,呆了好一会儿,才叩拜谢恩:“赵高谢谢大王提拔之恩!”
嬴政呵呵大笑,仿佛忘了先前之事,伸手拉住韩非,先行进了内屋。
赵旭看得目瞪口呆,心道:“传闻始皇帝对韩非极为迷恋,今日一见才知道传言非虚,”
又想:“今日文武将相皆到,不知道嬴政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宣布?”
一边想着,一边紧跟姚贾进了内屋,只见屋中呈放着一根长长的桌子,嬴政已经跪坐在前端,韩非在右侧坐下。
赵旭知道座位是身份象征,定然不能随意就坐,正想着该坐哪里,心头一横,见姚贾往左侧而去,自己走向右侧,在韩非旁边位置坐下。
嬴政虽然表情惊讶,但很快释然,赞道:“李斯,你和韩非乃是同门师兄弟,正该多亲近亲近。”
赵旭谢恩带过,抬头望向对面,见姚贾神采飞扬,而王翦却是神色平淡,双眼注视着嬴政,宛如一条猎犬望着自己的主人,心中更加震惊:
“这个王翦真是不简单,历史上他似乎是老死的,功高盖主而主不疑,情商可高得很。”
此时听到嬴政轻咳几下,立刻收起心绪,仔细聆听起来。
嬴政先讲了李斯呈上的并吞六国之计,询问场上诸位的意见。
姚贾起身献策,以谋略破之,‘降韩裂赵吞魏’,愿以‘三寸不烂之舌’助大王平定天下;
韩非据理力争,献策‘存韩灭赵魏’。
两个人唇枪舌剑,赵旭却是听得晕乎晕乎,听了姚贾的觉得姚贾得有道理;听了韩非的觉得韩非的有道理。
他深知自己才学浅薄,深怕一开口就露馅,干脆闭口不语。
而王翦这个未来并吞六国的第一功臣却也不知为什么,少言寡语,仿佛这并吞六国大计与自己无关一般。
忽然嬴政端起一杯酒朝姚贾赞道:
“姚上卿,此次我大秦能破‘四国联盟’,多亏你的悬河之舌,姚上卿实乃我大秦国的应候呀!”
“应候是谁?”赵旭眼睛扫了一下对面的王翦,见他眼神莫名飘过一丝戾气,寻思:
“看来王翦对这应候很是不满?哦,对了,应候是秦国相国范雎,一张利嘴将各路诸侯玩得团团转,他跟秦国杀神白起有隙,最后逼得白起自尽,怪不得王翦这么痛恨他!”
正想着,旁边的韩非霍地站了起来,大声道:“大….大….大王,韩非有话要说。”
“先生请讲!”嬴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坐了下来,朝韩非淡淡一笑,神情却是比先前冷淡许多。
韩非没有察觉,直直得瞪着姚贾,冷然道:“韩非觉得姚贾不配位列上卿!”
“靠,韩非莫非脑子被驴踢了?”
赵旭心中暗暗摇头:“你虽然备受嬴政喜爱,但却还是平民身份。按照秦律,平民公然指责当朝上卿,如果论据不足,可处以极刑!”
姚贾脸上怒气陡然而生,又瞬间而逝,站起来,微微一笑,道:“姚贾愚钝,先生睿智,还请韩非先生多多指点。”
赵旭心里暗暗发急:
“韩非,韩非,你真是情商堪忧呀,自己一个客卿身份居然插手朝政,这在宋代还能活下来,在秦朝迟早完蛋!”
又侥幸想着:“韩非能著书立说,享誉百世,辨术应该不低,或许真能说服嬴政。”
只听韩非朗声道:
“姚贾身为秦国使臣,却用秦国财宝贿赂四国君王,此乃‘以王之权,国之宜,外自交于诸侯’,此为对大王不忠。”
嬴政神色闪烁不定,朝姚贾问道:“姚上卿,刚才先生之言,你如何自辩?”
姚贾脸色平静,朝嬴政和韩非施了一礼,义正言辞道:
“姚贾以财宝贿赂四君都是为了大秦和大王的万里江山,如果是为自己,姚贾又何必回秦国呢?”
嬴政嗯了一声,道:“姚上卿言之有理。”
说完,安抚道:“先生刚才之言也是为了大秦利益,姚上卿不用放在心上。”
“那是自然,”姚贾朝韩非躬身道:“先生言行自然是为大秦着想,只是所虑方向不同罢了,姚贾哪会责怪先生?”
赵旭见姚贾举止言谈风度翩翩,得理而饶人,心中赞道:“战国这些纵横家果然都是厉害角色。”
又想:“韩非长于著书,但舌辨岂能是这些纵横家的对手?只希望韩非千万要知难而退,免得结了仇家。”
不料韩非却继续大喊道:“姚贾乃世监门子,梁之大盗,赵之逐臣,如果重赏这种人,如何让群臣信服?”
赵旭心中叹道:
“韩非呀,韩非,你这未免太强词夺理了,这秦国之所以能在七国中脱颖而出,所依靠不就是法家倡导的无视门第出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