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娘的脑中, 挤满了前世今生,骤然认出前世恩人,这人的身份也着实让她大吃一惊。怔怔了好一会,待得琅王的眼神尤其不善后, 才发觉自己失了神。
她连忙又后退了一步,给王爷鞠礼道:“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王爷,奴家向王爷问安, 不多打扰,奴家这就走了。”
说完也不待王爷回答, 急急转身欲离去。
琅王拉着长音道:“请崔小姐且留一步。”
琼娘不好装作耳聋, 便转身双手交握立在那了。
事隔快四个月,楚邪当时气捏得茶杯尽碎的火气, 如今倒是能好好地隐藏进莫测高深的漠然表情里。
琅王手捏的方才戴上的黑金沙石佛珠, 长指一颗一颗地捋着, 默想一下刚刚听的大师佛义,心绪裹满佛气后, 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和地说道:“自小姐离府,本王许久不曾吃到小姐的烹制的食饮, 听闻你在山下开了食斋, 不知今日可对否有幸品酌一二?”
若是先前, 琼娘肯定不假思索地告知琅王, 自己手疾犯了, 拿不起刀板, 不能为王爷烹煮煎炸了。
可是这话刚涌到嘴边, 便看见他长指轻轻拨弄着那颗颗对她来说,也异常熟悉的佛珠子。
顿时前景浮现——日暮微垂时,她躲在马车里听到车外的刀刃相撞的嘡啷声,还有白刃入肉时,凄厉的惨叫。
那一夜,厮杀激烈,待得声音渐歇时,有人用长指掀开车帘,手背上犹见血淋淋的伤痕,隐在黑暗中道:“小姐莫怕,贼人已经尽被驱离,只是深夜还在京郊晃荡,实在是考虑欠奉……你的家人都死绝了?怎的不来接你?”
当时她刚刚度过劫难,惶恐未定,就算那位恩人的语气算不得有礼,也顾不上许多。
再后来,那人骑马跟在她的马车后,在夜幕中一路相送,直到她在尚家的门口下了车后,转身想请恩人入府聊表谢意时,才发现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走了。
只余下一串佛珠,也不知是不是刻意为之,从车窗处扔入,遗落在了她的马车里。
琼娘再次轻轻吐了口气,想起那人当时说话时的恶劣口气,再次确定应该是琅王无疑。
只是这人也是讨人嫌的,前世里明明应该知道了自己已经嫁给了尚云天。偏偏不叫夫人,而叫小姐,那句“死绝了家人”岂不是在诅咒她当时的夫君?
串联想了个明白后,琼娘的良心实在不能让她生硬地回绝了琅王,便咬了咬嘴唇,轻声道:“奴家的食斋经营素食,不见脂膏鱼肉,只怕王爷会吃不惯。”
琅王捋着佛珠,长眉敛目,一脸佛光地回道,今日听大师讲义,心绪正宁,吃些素斋也好。
话既然说到此处,琼娘便不好回绝别人向善之意,便辞过王爷,先行回去一步,准备食材,款待隔世的恩人。
等走到前殿,母亲刘氏也烧香完毕,于是母女二人一同折返下山。
因着今日清闲,崔忠和传宝父子一起回镇上采购最近要用的食材去了。刘氏不知王爷一会要来,待得回家便一脸喜色道,坡下的香火店老板家添丁进口,儿媳妇刚生了大胖孙子。
她已经与那家老板夫人约定好,今日要去送红封和红皮鸡蛋。是以她去那略坐一坐,问琼娘要不要跟她一起去讨喜酒吃。
琼娘想了想,摇了摇头,只说想在家里歇一歇。
刘氏点了点头,吩咐道,因着两家挨得近,若是店里来人,站在坡上喊她便是了。
琼娘点了点头,也是希望母亲难得能歇一歇,去坡下那里作客吃些酒水。于是便一人留在店里切葱,调汁水。
想到那人爱吃肉食,便泡发了两张豆皮,准备做道素肘子。等到豆皮发好,泡入酱油上色变成肉皮的颜色时,她便切碎香菇,准备调制馅儿料。
备好了第一道的食材,她又将板豆腐备好,将荸荠拍碎,切成粒状,与胡萝卜搅拌在一处,准备一会炸个素狮子头。
正在准备时,屋堂外便有脚步声传来。
那琅王倒也轻便,身边常跟的侍卫们也不知隐在了何处。只他一人施施然走了进来。
见琼娘一人在店里,左右环视了下,皱眉道:“你的家人都疯傻了不成,只留你一个姑娘家在店里。”
果然人还是那个人,嘴还是那张臭嘴。只是这“疯傻”比“死绝”不知是不是要文雅内敛些?
她低头在小厨里快速切菜,轻声言语道:“小门小户,姑娘在家独自打水做饭,倚在门户当街缝制针,开门做生意都是常有的事情,不像高门官家那般避嫌讲究。”
她说得实在,自己也是过了许久才慢慢适应。要知若是在乡下,姑娘家一个人露着脚背在水田里插秧都是正常的。总不见得丫鬟婆子环侍左右,拿围布遮挡吧?
了解了前世,她倒是对这位琅王有了些许再认识,虽则他看上去品行不端,为人豪横,但也有一份侠义在身。
起码对她而言,并不是十足十的坏人,再想起之前在王府,他虽然浪荡不堪,到底也没有做奸.淫下女的龌蹉勾当来,心里边也渐渐有了底气。
其实,她还有一份心思,便是私下里跟琅王好好谈一谈。
他前世的下场可怜,虽然也有他自己咎由自取的原因在里面。但想起此人前世对她的善举,总是不好熟视无睹,眼看他重蹈覆辙,被囚禁皇寺终老。
琅王先是环视店面,看着装修整齐的样子,实在不是崔家能承担得起的。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