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大石佛前,李修缘的脑海浮现出一个画面。
传说,当年黄河之水从大伾山下流过。河水经常暴涨,冲坏河堤,淹毁庄稼,弥勒佛不忍看百姓受苦,驾祥云来自消除水患。黄河之水引流入海,自此再也没有祸及百姓,弥勒佛真身一去,但石像留在了大伾山。
百姓称之为镇河将军,为保护石像,北魏时修建了大佛阁,建天宁寺。明代重修了大佛阁,故此便有了八丈佛爷七丈楼的奇观。
每一年的年关,都会是大伾山最热闹的时候。二月到十一月,你若是上大伾山,从上到下能见到的人连两只手都用不上。可若是到了腊月底或者正月里,怕是你想去大伾山还真需要挑个日子,不然怕是上的去想下来就费劲了。
大佛前,不少人在磕头祈福。有人祈求风调雨顺,有人祈求国泰民安,有人祈求早生贵子,有人祈求升官发财。
自小在灵山寺长大,李修缘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看人不用问,只一眼就能分出个三六九等。
普通人看穿着,上位者看气质,入世者看眉宇,出世者看气色。为官者看天庭,经商者看地阁。为人子女看双眉,为人父母看双唇。
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每一个符合无字天书上的要求。心善心诚,厄运缠身,大喜大悲,终难翻身。
人有三运,气运有高有低,霉运有多有少,财运有旺有衰。无一人可一生不经风浪,无一人可一生平步青云。磕磕绊绊才是人生,起起落落才是生活。
一张红票子入了功德箱,投红票子的主人却并未离开跪垫。这是一位年约五十的妇人,看穿着应该是从农村来的。眉宇间有些暗黑,似是走了许久的霉运。但见她天庭地阁隐有暗红,似是厚积薄发之兆。
妇人双手合十,佛前祈愿。
“佛祖保佑,希望孩儿他爹在下面能够过得顺心。如果他有什么需要,尽管让他托梦给俺。俺虽然没啥本事,但他缺啥还尽量烧给他就是了。”
“佛祖保佑,俺儿子是个特别孝顺孩子,孩子老实心善,嘴笨不知道怎么哄女孩子。求佛祖赐我儿一个贤妻良母的媳妇。俺一辈子吃斋为儿祈福,恳求佛祖把一切厄运全都转到俺身上,让俺儿娶个好媳妇,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佛祖保佑,这几年苦了俺儿,好好的大学没能去上。为了还债,高中毕业下工地挣钱。俺知道俺儿这些年吃了不少苦。求佛祖保佑,保佑俺儿平平安安,可以跟他这个女朋友在一起结婚生子。俺不会成为他们的累赘,俺只求俺儿可以过得好。”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保佑俺儿一辈子平平安安……”
李修缘听的很真切,妇人所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到了。他本想上前跟妇人说几句话,听到妇人对着佛像祈祷,李修缘逐渐打消了那个念头。
他无父无母,从小跟着师父在寺院长大。每天面对的除了一大堆的师兄师伯,就是来灵山寺进香的香客。
可以说,他这些年见过不少香客。求财求子求福求运求命的,求啥的都有。但是不为自己所求,一心只为儿子求佛的,李修缘还是第一次见。
他先前看那妇人的面相,分明就是寡居之相。也就是说,她的丈夫少说也死好几年了。一个农村妇女,独自撑起一个家,这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更需要超乎常人的意志和信念。
佛前一跪泪涟涟,未见我佛心生怜,莫道尘埃遮佛眼,拜佛要投香火钱。
妇人从跪垫上起身,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票,双手合十朝着佛像拜了拜,小心翼翼的投进了功德箱。
妇人朝山下走去,看似是要下山回家了。李修缘紧随其后,跟着妇人下了大伾山。在快到山门之时,李修缘的目光定格在了一个穿着迷彩服的小孩儿身上。
小孩儿故意撞了妇人一下,妇人非但没有生气,还主动询问小孩儿有没有事儿。小孩儿当然没事,他甚至还冲妇人咧嘴一笑。他笑不是因为妇人关心他,而是为了吸引妇人的注意,好给另一个同伙制造下手的机会。
是的没错,那孩子是个小偷,跟另一个同样大小的孩子合伙偷东西。好一招声东击西,一个用来吸引对方注意,然后让同伴趁机下手。到手之后立马闪人,让你想找都追不上他。这会儿正是人多的时候,山上好多商贩全都穿着迷彩服呢。
好聪明的两个孩子,只可惜聪明劲儿没用到正经地方。李修缘没有制止那两个孩子,而是继续跟着妇人下山。
到了山脚,妇人似是打算坐摩的去车站。毕竟山脚距离车站还有四五公里呢,走过去至少也需要半个小时。
直到这会儿,妇人才发现钱被偷了,口袋被划了一个大口子。李修缘远观妇人,看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妇人并未像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时那样,她似乎并不是在生气,而是在感到惋惜。从她的表情判断,她似乎已经想到了是谁偷了她的钱。她不生气,只是在惋惜那两个偷她钱的孩子,似是在惋惜自己家孩子一样。
钱并没有被全部偷走,因为妇人习惯了把钱分开装。一个口袋装一半,而且她来县城之前本就没装多少钱。刚才已经把大钱全投进功德箱了,剩下的最大一张不过二十。再有就是几个一块钱的钢镚。
腊月里的黎阳已经能把人给冻僵了,妇人就那样站在风口,哆哆嗦嗦像是在琢磨什么事儿。
李修缘摸了摸兜,最终还是打消了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