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彦卿见又有人来,此前笃定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惧意,随即却似乎冷冷笑了一下。
唐临见我出手,暂时停下攻势,我和唐临一前一后,将他围住。
卢彦卿低头想了片刻,冷冷道:“你果然已经来了这里。”
他说话的时候,并不看我的眼睛,而且刻意压低了声音,似乎怕我认出他来。
我冷冷笑道:“不错,我来此已经数日,正是为了等你送上门来。”
卢彦卿冷冷道:“哦?哼,我便是送上门来,又待如何?”
我轻轻一笑,道:“叫你有来无回!”
卢彦卿仰天长笑,随即将头一低,目光炯炯地看着我道:“你以为本……我会怕你吗?实话告诉你,今日我若不能全身而退,李玄霸恐怕也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我心中一凛,沉声道:“你想怎样?”
卢彦卿道:“不是我想怎样,而是你想怎样。李建成,你既然没死,不知道是否还记得你有一位老朋友?他听说你还活着,高兴得很,特地请我前来,约你在洛阳的醉鸿渐茶楼喝一杯茶,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我道:“什么时候?”
唐临不待卢彦卿答话便道:“先生不能去!”
卢彦卿悠悠笑道:“你的这位朋友慈悲心肠,想到你马上就要死了,于心不忍,所以先知会你一声,让你有足够的时间享受……”
他话未说完,我已经颇不耐烦地打断道:“我只问什么时间?”
卢彦卿道:“五日之后。”
我道:“好。”
卢彦卿见我答应,冷眼瞥了唐临一眼,便要转身离开。
我脚步一措,早已挡在他身前。
他微微愣了一下,却道:“我以为自己的轻功已经很好,想不到你更厉害,我早就说过,你还是放我走比较好。”
我笑吟吟道:“放你走?这个自然,放心,我绝不会为难你。”说着却突地出掌一推,卢彦卿根本无法抵挡,身子一晃,便跌下房顶。
我和唐临跃入院中,只见卢彦卿摔得着实不轻,他躺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身,子闵的剑却已经压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冷冷笑道:“卢彦卿,你以为你蒙着脸我便认不出你?”
卢彦卿一惊,罩在脸上的黑巾已经被子闵一剑挑走了。
卢彦卿双颊都冒着冷汗,看了看我,将头一偏,便闭上眼睛不再看我。
我拎着他的肩膀,将他一把提起,站定了,才缓缓道:“我这辈子,与人相交,无愧一个‘诚’字,却没想到……”
卢彦卿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诚?李建成,你不怕遭天谴吗?你与房遗直交情匪浅,不是一样找人杀了他父亲?这就是你所说的‘诚’吗?”
卢彦卿提及此事,我心中突地一痛,突然想起房遗直那张真诚无欺的脸来,我在长安扮作流落异乡的琴师时,他曾处处为我考虑,替我计划。
却不曾想到他的父亲房玄龄,竟会被我所杀。
我羞惭难以自辩,转念想了想,看着卢彦卿道:“我杀房玄龄,是迫不得已,他身为唐臣,却暗中与皇子勾结,陷害太子,图谋皇位,不但他该杀,连从前跟着李世民的人,都该杀。”
卢彦卿道:“你杀了人,当然有你的道理。”
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道:“你来这里,是为了找李神通?”
卢彦卿瞥了我一眼,却不答话。
我见他神色微微动了动,心中恍然,道:“你是来打探我究竟在不在这里,是不是?”
卢彦卿道:“你还不笨。”
子闵在一旁,见卢彦卿与我交谈时全无遮拦,脸色变了几变,默然退到了一旁。
我看在眼里,知道是因为卢彦卿竟会反戈背叛我们,无论如何,自建康卿不归舞坊相遇开始,卢彦卿都至少算是我们的半个朋友。
被朋友背叛,总是难过的,我拉了拉子闵的手,想到卢彦卿此来不过是为了传话,竟两次对李神通痛下杀手,心中愤怒,但仔细一想,他来此是为了传话,我们等了数日也是为了等他来,这次放他走也无妨,他日碰到,再计较这些不迟。
便在我们说话之间,李神通已经带着人将我们围住了,他看了一眼卢彦卿胸口的伤,笑道:“年轻人,我征战半生,还未看过有人竟敢小觑我的箭,你可真是了不得!”说着还不忘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卢彦卿明知话中含有无尽的讥讽之意,但他确是因为轻敌而受伤被擒,也无话可说,便索性不再说话。
我将卢彦卿交给李神通,嘱咐了几句,便与子闵回了房。
抓住了卢彦卿,子闵却还是愁眉苦脸,我知道她是为了五日之后的醉鸿渐之会,笑了笑故意问道:“人已经抓住了,你怎么还不开心?”
子闵摇了摇头,问道:“大哥,你会去洛阳吗?”
我缓缓道:“自然要去的。”
子闵身子颤了一下,转过头来冲我笑道:“我早该知道,又何必问?”她似乎是自言自语。
我见她此番模样,心中难受至极,却不知该如何抚慰,只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揽在怀中笑道:“不用担心,不过是去喝一杯茶罢了。”
子闵挣扎着想要推开我,我却抱她更紧。
她在我怀中幽幽地叹道:“大哥,茶哪里都可以喝,你去洛阳,必定回不来地。”
我明知此去凶多吉少,见子闵如此模样,温声问道:“你若果真不放心,便与我同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