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卫鞅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内心也是咚咚直跳,紧张兮兮。
此时没有稷下学宫,也不太可能再有稷下学宫了,泗上的崛起,使得诸夏的学术中心难移,原本齐鲁、魏西河两分天下士的局面发生了极大的改变,泗上就是如今诸夏的学术中心。
想要成名者、想要名动天下者,看似最捷径的道路,也就是在泗上成名,一朝成名,便可为天下所知。
卫鞅是尸佼的闭门弟子,才智聪慧,自小就喜好刑名之学。
李悝的变法、吴起的变革、邓析的竹刑种种这些,他都有射猎。军功爵本身就是三晋开的滥觞,赵子的那句田十万算得上军功爵的始祖,受此影响之下的卫鞅所学的一切都有着环境的印记。
他天资聪慧,年少有志,渴望成名,建功立业,所以他没有游学来泗上加入墨家,因为想要在墨家内部成名太难了——墨家的理论体系已经稳固,后继者最多也就是修修补补以辙前车,而且在墨家内部森严的组织纪律下想要一举成名如吴起曾经那般实在太难。
士人身份想要成名,最快的方式就是去泗上,但不要加入墨家,因为一旦加入墨家那么这辈子就只能成为组织内的一员,如同大海的水滴。
大海广阔,万人赞叹,可却没有人会赞叹大海内的某一滴水。
在泗上之所以能够成名,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墨家巨子不管是墨子还是禽子亦或是如今的适,他们首先是一个学派的领袖人物,其次才是泗上这个政权的执掌者。
术业有专攻,被人称赞两句当然是好的,但被不同身份的人称赞的意义却大不相同。
各个学派的人如今多聚在泗上,只要能够得他们一两句赞赏,亦或是能够将他们中的一人驳的一时语塞,那么从楚之苍梧到燕之孤竹;从齐之东海到秦之荒漠,数年之内天下必闻其名。
他的先生尸佼不是墨家的人,只是在宇宙观上和墨家有些可以沟通的地方,宇宙这个概念也是尸佼最先提出的: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
尸佼给出了宇宙的准确定义,即为无限的时间和空间。
若真的给他安个学派的名称,他算得上是杂家,倒不是吕不韦的那种杂,而算是儒墨相争的中间产物,算是道家调和儒墨吸收儒墨学说的杂家。
他也是最早给出了“民为水、君为鱼,水无则鱼亡、鱼亡然水仍存”的理念,并且在历史上为后世的孟子发动的儒家的改革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只不过他这个杂家,却又支持绝对君主制,而他的闭门弟子卫鞅恰恰也是三晋文化背景下成长起来的,可谓是忘年之交。
毕竟三晋最先开启的变革,军功爵授田刑法之类的手段都源于三晋,很多理念上尸佼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也和墨家有些不太一致。
在适修正墨家之前,墨家的道义算是变种的利维坦,而且当时因为时代的局限性,所能想到的制约君主的手段使用类似于宗教的上帝鬼神的监督,迫使君王不去作恶。
尸佼的想法受墨家原本的道义影响很深,但墨家除了变种利维坦的道义之外,还有更多的爱民利民之类的想法,随着时代的变迁,民众的力量逐渐觉醒,君主和贵族的矛盾日益加剧,这使得墨家也倒逼着儒家改变,最终道家也受双方影响并有部分人试图调和双方矛盾,也最终开启了百家争鸣的时代。
四年前的大辩论上,尸佼和适探讨了空间和时间,探讨了上下左右这些方为的“相对性”,为墨家的大地是圆的的理论做了最后的补充:因为上下左右是相对的,而在无限的空间中上下左右并无绝对的意义,所以就算大地是圆的,脚下的人的头顶仍然是上,而非下,也就此解决了许多士人的疑惑——如果大地是圆的,那脚下的人岂不是头朝下?
可以说没有尸佼关于宇宙、空间和时间的论证,墨家关于大地是圆的的学说走向整个九州是有些难度的,因为适的符合这个时代的阐述能力肯定是不如尸佼的。
这是宇宙观上的一致,只不过放到尘世间的政治理念,双方的分歧其实很大。
在逻辑上学、宇宙观上,尸佼和墨家走的很近,譬如《墨辩》中一直强调的实际与名称的统一、时间和空间的连续不可分割、相对与绝对等等的概念,这一点既可以说是受到影响,也可以说是尸佼有自己的理解。
同时对于墨家的尚贤、罢不肖、贵无恒贵贱无恒贱的学说,也颇为支持,甚至于很支持“罢不肖”这种明显是要掀贵族饭碗的理论。
但不同的地方也很多,尸佼是支持绝对君主制的,墨家因为适的修正,使得墨家并不支持绝对君主制,而是继承和发展了“上之所是皆是、上有过而谤焉”,形成了一套新的政治制度。
尸佼则是融合了墨家和儒家的学问后,提出了“以财为仁、以力为义”的说法,抛弃了儒家原本对于仁的解释权、也不认同墨家关于仁是爱的想法,换为更通俗的话来讲,“以财为仁、以力为义”,其实就是富国强兵。
尸佼认为,绝对君主制和名正言顺的刑罚,可以使得国内的贵族受到制约、使得民众的利益得到一定的保障,也可以最大程度地减少内耗从而使得国家强盛。
在认为“君为鱼、民为水”的前提下,无限加强君权,使得形成一种民君二元结构,让国君成为一国主权的象征和执行者,如果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