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的底线不同,掌握的信息不同,谈判上的胜负手主动被动已然决定。
乐羊以为适只是单纯地询问一下中山国复国之后的外交政策,被赵国夹在其中,严重威胁着赵国的东线,这是赵国不能容忍的。
魏国先行变法,有李悝吴起等名将名相,得以在赵国的东线插了一刀占据了中山,中山对于赵国而言是不可能放弃的。魏国强大的时候或许能够忍受,一旦魏国衰落赵国翻脸,中山就是赵国的禁脔。
能够干涉中山的也就剩下了燕国,但是正如“无言以对”的成语典故中所折射出的信息,中山国认为燕国是弱鸡,自己可以攻打,其实力等同于赵国攻打中山。
乐羊对此也有一定的认识,听适询问,便道:“若赵倚强凌弱,我既为中山之臣,就不能够不带兵攻打赵国。”
“若能复国,中山有太行之险,可修长城,以御赵人。”
适摇头道:“或有人说,在德不在险。民众若能得利,则可为自己之利而战。”
“如今天下,王公贵族为求私利,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此所谓帅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
“若中山复国,只是利中山之王公贵族,这不见得利于天下之民。墨家实在不能够帮助。”
“只是你既说三取一利,总归比从前要好一些。中山近赵,旁边虽有弱燕,可若中山不非攻,中山可攻弱燕,强赵便可攻中山。”
乐池起身拜道:“先生恐怕错了。如果中山不攻燕,赵国就一定不攻中山吗我不杀人,别人便不杀我吗”
适笑道:“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此乃墨家之法。可以杀死杀人者,难道就不能够惩罚发动不义之战的国君吗墨家有约天下非攻之剑。”
此一时彼一时,墨家现在说起非攻的时候,已经不是二十年前在国君面前讲道理的时候了。
利用诸侯之争,说你不义你就不义,虽然墨家现在的路线并不只是满足于做约束诸国的一柄剑,可这时候和乐池说这些话还是有些底气的。
乐池闻言,这才想到墨家早已经不是那个单纯的学术组织,而是拥有数万义师、火炮火药之盛冠绝天下的一方势力。
适既这样说,乐池心中也自嘀咕。
现在的中山,尚未复国,远还不到可以喊“我就不遵守非攻”的时候,实力不允许,这时候还只能靠“非攻”来请求墨家的援助。
况且就算复国,赵国在旁虎视眈眈,三晋之中,魏赵最强,赵国军力人口城邑都远胜中山,中山又处在赵燕之间,有太行之险,有平原之广。
赵人对土地的执着,也是天下皆知。当年代国之事历历在目,那代国可还是赵君的姐夫。
思索之后,乐池便道:“请教于先生,若是复国,我们应该如何做,才能够保中山之弱不受强凌呢”
适笑道:“有上中下三策。上策便是行仁政。”
乐池一怔,奇道:“儒生多言行仁政,儒墨死敌,难道墨家也认为只要行仁政,就能够让民众举着木头就能击败敌国的甲士吗”
适反问道:“可行仁政之下的民众举着兵器,是否能够击败不行仁政的敌国举着同样兵器的甲士呢墨家有实验之说,总要变数相同才能比较,墨家可不曾说过只要行仁政便可使制梃以挞坚甲利兵矣。”
“况且,墨家所谓的仁与儒生的仁又不同。爱己之仁,民众制法以为爱己之利,人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利,如何能够不效死战”
乐池顿时想到了之前适给他的那三本书,看来自己没选的那两本,就是上策。
可这上策,又是绝对不能用的,否则的话贵族为什么要复国呢复国去为人民求利,这不是贵族能够做出来的事。
于是他再拜道:“上策不能行。”
适也不讽刺,只是淡然道:“那中策呢,就是变革一些制度,推广农具百工,以解决民众三患。”
“对外,宣扬非攻,并且承诺天下:中山非攻。赵不攻中山,中山不攻赵;中山不攻燕,燕亦不攻中山;中山不攻燕而赵攻中山,那么墨家自然会履行非攻之义。”
下策尚不必说,乐池已经心有所属。
他却不知,在适看来,赵与中山之间将来必有一战,但十年之内绝不可能。所以他表表墨家其实发了一张空头支票,但听起来极为美好。
至于十年之后,天下局势必定大变,届时墨家可能要与天下诸侯为敌,又何必在乎一个赵国。
这个十年是墨家所需要的。
但是,因为适的提前布局导致的赵国内部新老贵族之间的矛盾日趋加深,这一次赵国公子之争会比历史上波及的范围更广,这十年之内赵国也需要休养生息。
有时候这种战乱,对于一国之君而言不是坏事。贵族腐朽,已经不可能自我清除,靠一场内外勾结的战争,说不定还可以浴火重生剜去腐肉,一如历史上燕国的浴火重生之路。
这十年之内,许多国家都已近感觉到了风云激荡,都会忙着抓住最后的机会。在适看来,这最多十年的时间,就是墨家最后可以闷声发展的时间了。
所以十年后才要履行的承诺,适可以答允。
乐池却知道墨家对于关乎“大义”的事,想来守诺,说一不二。
墨家既然承诺只要中山非攻,那么谁去打中山墨家就会出面支援,除非中山国自己违背了盟约。
乐池急忙感谢道:“墨家信守承诺,言不行。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