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方桌之上是几样简单的素菜,边上壶里盛的也不是美酒,而只是寻常清茶而已。要是有人看到这些简单到了极点的食物居然是由眼前两人来享用,一定会感到大吃一惊。
因为现在坐在桌子两边的二人赫然正是如今兵部衙门的一二把手,尚书于谦和侍郎陆缜!一个二品大员和一个已经被封为山东巡抚的三品官居然只用这些粗劣的食物,实在是太也叫人难以接受了。
拿起茶壶为陆缜斟上了一杯清茶之后,于谦才微微一笑道:“今日我用这等简陋的菜肴为善思你送行并贺你如愿以偿,你可不要见怪哪。”
“大人你这说的却让下官汗颜了。如今朝廷缺钱缺粮,我等臣子自然该当简朴节约,以身作则才是。何况大人能请我,已是陆缜的荣幸了,这京城上千官员,可没几人能得此邀请哪。”陆缜忙客气地说道,同时目光又扫了扫自己所在的环境。
事实上,就是他所在的于府的客堂看着都不像是朝中高官府邸里该有的模样。不但没有那些豪奢精美的装饰,甚至连家具什么的都是最简陋粗犷的硬木所制,跟寻常中下等的百姓家中的摆设几乎都没有任何区别。
陆缜记得在自己以前所读的史书里,就曾提到过于谦是个廉洁自律的,少有的清官。当时以为这不过是后世史官的春秋笔法使然,毕竟于谦是个大英雄,自然就要把诸多优点都往他身上放了。可现在看来,这一切果然非虚了。
当然,其实他心里依然是有些不以为然的,毕竟在他看来,一个朝臣是好是坏可不在这些表面功夫上。像于谦这样的朝廷重臣,也实在没有必要如此委屈了自己。不过,这话他是不会当面说出来的。
他虽未曾说出口,但面前的于谦却似已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在略略喝了口茶后道:“其实我大可不必做这些,也从未在外人面前表露过这等寒酸模样。事实上,我如此简朴只是因为自身缘故——因为我如今还在孝期。先父离世还不到两年,我这个当儿子的不能在乡中守孝已是大大地不该,如何还能住豪宅,饮美酒,吃珍馐呢?不过今日却要委屈你了。”
听了这一解释后,陆缜的脸上顿现惭愧之色,赶紧站起了身来,恭恭敬敬地一拱手道:“原来如此,倒是陆缜小人之心了,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呵呵,你不必如此,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其实这样也挺好,至少吃着这些简单的菜肴可以让我时时体会到民间百姓的不容易,以此自省才能尽心报国。”于谦笑了一下,示意陆缜坐下说话。
在揭过这一节后,两人的对话才终于进入到了正题之中:“善思可知道我今日为何要宴请于你么?”
“不是要为我送行,以及贺我终于如愿么?”陆缜随口答道。
于谦却是一笑:“这只是一方面罢了,另一方面,却是有些事情需要提醒于你哪。”
“大人请说,下官洗耳恭听。”
“看来你到现在还没看出个中问题哪。你就不奇怪为何当你指出要去山东时,那些反对的官员突然就不作声了?”
“这个……”陆缜不禁皱了下眉头。说实在的,对此他当时也深感其中有古怪,可仔细想着,又实在想不出个头绪来。本来他是打算去找胡濙参详一二的,结果散衙之后却被于谦邀到了自己府上,所以这疑问一时也就解不开了。
看着他这模样,于谦就明白其还没找到问题的关键所在,便提点了一句:“山东自古便是朝廷极其看重的所在,你可知是何人有此地位么?”
“山东……何人……”陆缜再度沉思之后,突然身子一颤,答案已被他想到了:“大人的意思是指衍圣公孔家?”
儒学自汉以来就已是中原王朝的显学,是朝廷用来控制天下民心的重要手段。虽然让它发扬光大的是董仲舒、朱熹和二程等人,但当人们需要立起一个偶像时,儒学的开创之人孔子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因为孔子被历朝皇家捧上了高高的神坛,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下,孔家在朝廷里的分量也自然不轻。于是就有了这个无论朝代几度更迭,却总被天下人所顶礼膜拜的衍圣公孔家一门。孔家这个公爵,可是实打实的,并不比那些朝廷里的公爵地位要低,足可见其在天下的地位有多么隆重了。
不过孔家人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为了保全自家长盛,从来就不搀和朝堂中事,其家族中人也很少有踏出山东地界的,所以他们也并不为常人所熟知。
但在山东地界里,衍圣公一家的地位可就太也崇高了,就是当地的布政使衙门都得跟他们客客气气的,有什么差事,还得跟孔家人有商有量。这不光是因为他们的身份,以及同样作为读书人出身的官员对孔家的尊重,更因为经过上千年不曾间断的发展,孔家的势力早已遍布山东的每一个所在,官府也得依赖孔家来治理地方哪。
而作为守旧儒家的绝对权威,孔家在如今的大明朝自然是一力支持海禁的,这一点只从朝中那些守旧臣子的反应就可推断出来。现在,陆缜居然一头就撞进了老孔家的大本营山东,想在那里开海禁,干出一番事业来,其难度可比在别处要强上数倍不止了。
在想明白个中关窍之后,陆缜不禁倒吸了一大口凉气,神色也变得紧张了起来:“这可大大地不妙哪……不知还有没有办法换个地方……”
于谦苦笑一声:“这怕是太难了。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