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山的眼神再度变得迷蒙,恍惚间,竟将那白衫束素的菩萨,看作自己日思夜想的少女,情不自禁地往前扑去。
“杜山!”希宁凄吼一声,死命拽住了杜山一条胳膊,“你别忘了你妹妹,她在城里等你回去!”
杜山身躯一震,这句话唤回了他些许神志。
却见那端坐在腐骨堆上的菩萨又循循劝诱道:“痴儿,想想你在梦中的誓言,想想你的阿吉,待你修成正果,就能接她回来。你不愿吗?”
“我……”杜山额头渗出汗珠,面上露出挣扎神情。
地藏玉腕一转,唱经声又起——
“笔墨劳劳,挑灯一顾。
抱尘埃,叩头匍匐。
别离久,恸哭悲苦。
悔未迟,酒肉林,醉里扶骨。
百年过,业火朽木,尸曝荒冢。
诸行无常,诸法无我。
众言奉行,诵浮屠。
舍迷执,归净土……”
杜山猛一纵身,就要跨出城头,却被希宁抱住,咚的一声撞在墙垛上。
等他跨出那一步,就是重蹈雪荼靡覆辙。
希宁俏脸通红,露出一抹狠色,咬破舌尖,双手急速结印,在胸前凝成一个斗大的万字,朝地藏劈头砸下。
不等看到结果,她就飞快地将左手伸到嘴边,用咬破的舌尖舔了一下,然后倏地出手,将食指上那一滴血珠印在杜山额头中央。
地藏眉头轻挑,那枚打来的万字符咒没沾到她衣裳,就在半途化作灰烬。
她冷冷凝视希宁:“玉女殿下,你敢向吾动手。”
希宁扶起逐渐恢复神智的杜山,扬眉怒斥:“乱法之魔,人人得而诛之!”
地藏不怒反笑:“看来你跟着江遥,已经不想再回来了。”
“我就算回去,也要等到你死之后!”
“哈哈哈哈——”地藏直起身子,仰头肆意狂笑起来,“好好好,吾早就等着你这句话了!现在就算佛主亲临,也挽救不了你的性命——”
随着她的狂笑声,天地异变,阴云密布的苍穹开始降下雨水。那水珠一滴滴饱满如豆,殷红似血,更带着一股污浊之气,遍洒人间。
地面亦有万鬼哭嚎之音涌现。
这时候,突然有人高叫起来:“菩萨!我有罪!”
魔音稍缓。地藏尊者俯视出声之人。
杜山举起右手,作忏悔之态。
“菩萨,我罪孽深重,苦海**,求菩萨布施肉身,助我往生极乐!”
地藏尊者愣了片刻,才明白眼前的这个人竟敢当着自己的面说出亵渎之语。
第一次。除了江遥那个该死的叛逆者,第一次有卑劣下贱的蝼蚁,用语言亵渎自己高贵的身躯。
虽无风,地藏的如瀑青丝却唰地披散开来,冷冷注视杜山,幽魅的眼神迸发出刻骨的寒意。
“你,再说一遍。”
杜山望着地藏尊者白玉晶莹的脚趾头,咽了口口水,道:“菩萨,我能舔一下你的脚吗?”
地藏尊者娇躯颤抖,怒意勃发。
“你,你这卑贱的蝼蚁……”
杜山分明感觉到一阵令他牙关打战的寒意,却咬紧了嘴唇,故意打量她裹在白衫内的细细腰肢,邪邪笑道:“菩萨切莫动怒,容我细细分说!我只是个凡人,凡人都会犯错误的,求菩萨布施肉身,渡我成佛……”
“死!”—声霹雳暴起!
一道漆黑光晕沿着长道呼啸向前,越过十余丈的距离,一直传到城墙之上,沿途击灭了尘埃无数,直往杜山头顶罩下。
杜山圆睁双目,舌吐玄音:“沙来!”
一圈黄沙涌起,在他身前聚成一面盾牌。然而盾牌才形成一半,黑光已至,砰地一声脆响,撞裂成无数沙硕,继续射向杜山脑门。
虚空中一点金芒涌现,那是希宁右手食指间一点带血的梵文,如拂兰华,不带烟火气地拨向黑光。
无声无息地一碰,希宁右手被弹开,整根手指刹时被鲜血染红,痛得她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哼。
几乎就在她与黑光交手的同一瞬,一道剑光自杜山右边另一侧射来,凝聚冰寒,辉映霜雪,与黑光一触之后便瞬间变招,剑身一引,形成玄妙的角度,终于将这道诡异莫测的黑光拨到一旁。
短短一瞬,前后不过一眨眼的时间,杜山、希宁、叶星魂已先后出招,其中之惊心动魄不足为外人道,只要某人稍慢一拍,杜山此刻已然横死当场。
总算捡回一条命的杜山,背后已渗出一身冷汗,却故作轻松地道:“老叶,你怎么也来凑热闹?”
叶星魂横剑在前,淡淡地道:“苏姑娘离开之前,曾托我保护希宁。”
希宁双眼微微湿润,却冷叱道:“姓杜的,你长没长脑子,也不称量一下自己斤两,好端端的招惹她作什么?”
“老子也不想招惹她,谁让她欺上门来,辱我太甚!”杜山盯着地藏,嘿然怪笑,“这女人真以为自己是个菩萨,以幻象迷我,以色相诱我,把我当猴子一样耍,此仇不报,老子枉为男人!”他猛地提高嗓音,“老叶,还记得上回斩白蛇吗?今儿个又到了咱们联手的时候,这次弄个菩萨尝尝鲜!”
叶星魂无奈叹息:“我是被你连累了……”
话音未完,地藏尊者那充满愤怒和轻蔑的笑声,已挟裹的风雨铺盖而来——“再多一只蝼蚁,又能如何?尔等今日必堕轮回,永劫无归!”
笑声随风随雨,传遍方圆数十里,在整个城池上方回荡不休。
菩萨一怒,天降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