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尔缠、达海与萨哈廉很熟,萨哈廉府上看门的阿哈一看是他们,也不通报一声直接就让进了府门。他们到了大堂,萨哈廉正与两个李榆不认识的人说话,库尔缠进来说,你们两位先来了。”说完就拉着正要向萨哈廉行礼的李榆就坐下了。
李榆感到屋里的空气有点紧张,萨哈廉面色铁青地坐着,朝他们勉强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另两个人也有点面红耳赤,见到他们进来也只是点点头,库尔缠冲着萨哈廉微微一笑说道:“又和爱塔吵架了吧?你们两个不见面还不行,见了面又要吵,今儿又吵些什么,让我们也听听。”
萨哈廉气呼呼地说:“库大嘴,你和达海评评理,爱塔在复州之变时犯了事,从掌管金、复、海、盖四州的副将降职到参将,在家里闲了差不多三年,我和四贝勒好心好意帮他说情,大汗总算开恩,让他官复原职,帮着佟养性掌管汉民事务,这是天大的好事啊,他倒跟我犯了倔摆起架子来,你说这是怎么个事啊!”
库尔缠的大脑袋摇了摇说道:“爱塔,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萨哈廉帮这么大个忙,感谢还来不及呢,你摆哪门子臭架子,再说自从英格他家老爷子闲居以后,老佟接管了汉民的事,可他有这本事吗?他这人胆小怕事,做不了大事,这时候你不出来帮一把,还看着老佟把差事办砸了?”
那个叫爱塔的中年人没理库尔缠,而是双眼盯着他傍边还有点拘谨的李榆:“库大嘴,这个年轻人就是你和达海的那个叫额鲁的弟子吧?”
库尔缠得意地说:“不错,这就是我的弟子额鲁,他还有个汉名叫李榆,瞧瞧这身板、这架势,你们羡慕死了吧?”接着又给李榆介绍:“这位是刘爱塔,三等副将,也有个汉名叫刘兴祚,那位是英格,比你大几岁,现在是三等游击,汉名李延庚,他家老爷子是抚顺额驸三等总兵李永芳,那可是个好人。”
李榆赶忙起身施礼:“副将大人——”,爱塔立即拦住他:“我们这儿不玩虚的,用不着这么客气,你在这儿叫你师傅库大嘴都没事,叫我刘都行。”英格也摆摆手说,叫他李大哥就行了,反正他也不想当那个破游击。
刘兴祚拍拍李榆的肩膀:“听说你在觉华岛把武纳格打了,不错挺有种的,打死那个王八蛋才好!”
刘兴祚又转身对着萨哈廉说道:“我哪是给你摆架子,是我实在干不了大汗给的差事,现在辽东还有汉民事务吗?从年初开始大汗就不停地杀尼堪,先杀逃亡汉民,再杀无谷汉民,然后又是杀奸细、杀秀才,整个辽东的汉民血流成河、人头滚滚,活着的要么逃到朝鲜投毛文龙,要么被抓进拖克索当阿哈,辽东地方还有多少汉民可管,你没见佟养性整日地愁眉苦脸吗?你再看看沈阳的粮价,都快要十五两银子一石米了,再这样涨下去,城里的汉民都要饿死了,我还管个屁啊!也罢,先饿死汉民,再饿死蒙古人,最后诸申和大金国一块完蛋。”
达海早就跑到门边看着了,听到刘兴祚最后几句话,忍不住压低声音叫道:“你们能不能小声点,我可再也不想被捆在柱子上冻一夜了,算我倒霉,怎么和你们这帮家伙混到一起。”他冲着李榆一招手:“你傻乎乎呆那儿干什么,你和英格都过来,陪我看着点门。”
几年前,达海闯过一回祸,这家伙色胆包天,居然勾搭上汗宫的侍女,结果被老汗的爱管闲事的小福晋德音查告发——这个小福晋好像眼挺尖,大妃阿巴亥与大贝勒代善眉来眼去也是她告发的,老汗历来对男女之间那点事很在意,遇上通奸这么严重的大事自然不会放过,理直气壮地杀了小侍女,达海也被捆在宫外的柱子上吹了一夜的冷风,差点要了他一条命,从那以后达海的胆子就小了,而且这事成了大家的笑柄。
不过此时谁也无心笑话达海,大家都沉默了,刘兴祚的话像一块巨石压在大家心上,大金国表面风光,其实已是危机重重,沈阳城算是好的了,活不下去的人还有卖身为奴一条路,而边远地带已经有人吃人的情况发生了,如此下去不用等到明军打过来,大金国也许就自己崩溃了。
刘兴祚又开始说了,不过这回声音小了一些:“大汗错了,当初他老人家以数十人、十三副盔甲这点力量起兵能够开创今天的局面,靠的是辽人鼎力相助,而辽人中诸申才多少人,更多的是那些穷苦的汉民,明廷无道、荼毒百姓,我从开原逃出来时,辽东已是一片糜烂,像我这样活不下去的辽人,逃出明国边墙投效汗王的辽人何止万人,没这些人口,我们如何能打败叶赫、乌拉统一诸申?如何能在萨尔浒击败强大的明军?希福、达海他们哪个不是流亡汉民之后。再想想我们是如何占据辽东的,其实没有哪座城池是我们真正打下来的,沈阳是辽人故意堵住城门放我们进去的,辽阳是辽人从城上放绳索拉我们进城的,广宁是孙得功联络辽兵献出来的,辽人帮着我们赶走了明国,是想能过上太平日子,可我们是怎样对待辽人的,我们抢他们的粮食,杀他们的人,逼得他们走投无路被迫逃荒,我们这是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