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下场,是囚禁终身。”
君天澜平视远处的河流,语气淡淡。
沈妙言捏着他衣角的手忍不住收紧,都道少年轻狂,君千弑性子未定,怎么可能耐得住被囚禁的荒凉凄苦。
若是囚禁他,还不如杀了他。
“这事儿,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吗?”她试探着道,“我瞧着,他真算不上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他做出谋反的事,定是燕虚在背后怂恿的。”
“无论是谁推动怂恿,他做了,就是做了。”君天澜声音淡淡。
疾风已跑至芳菲园的尽头。
沈妙言回头,零落的牡丹花与蝴蝶一同在风中飞舞,格外艳丽。
她轻声:“那他……他就算被囚禁,不也可以像四哥这般戴罪立功吗?若能立下大功,这件事就能一笔勾销了。”
君天澜单手握住缰绳,另一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心,“很多事,不是你想象的这般简单。”
沈妙言抿唇不语。
两人来到河流边,夜凉等人牵着几艘船,雪白的掠影正踩在上面,一双乌黑的眼睛巴巴儿地瞅着沈妙言。
君天澜抱着沈妙言下马上船,疾风站到另一艘船上,小船顺流而下,朝永津河驶去。
少女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朝远处的洛阳城张望,“不知道夜凛那边如何了?”
话音落地,就听见东城门那边有信号弹冲天而起。
沈妙言挑眉,“这声信号,是什么意思?”
君天澜在她身边坐下,大掌包覆住她的小手,平静的视线扫过她的肚子,已经两个月了,他想着,淡淡道:“此次东征洛阳,乾元宫那位一共派了两万人马给我。钦原带着一万五千人从陆路赶往凛州城,剩下的五千人马走水路,被我带到了这里。”
琥珀色瞳眸快速转了几下,沈妙言笑道:“四哥让夜凛带兵攻城,却特地亲自带着夜凉他们潜入洛阳城,想来,夜凛那边不过是声东击西。”
“不错,”君天澜凤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我们几人潜入洛阳城,一为救你,二为探清洛阳虚实。”
他也是听说君千弑忽然娶什么厉王妃,才猜测到沈妙言到了洛阳。
而他鲜少用这种赞许的眼神看沈妙言,沈妙言心中略略有些得意,红着脸轻轻倚靠在他的肩上。
从永津河逆流而上,回到凛州城已是七天后。
军队驻扎在凛州城外,大周有不得带女眷进军营的规定,沈妙言只得稍作打扮,把自己扮成个男人。
她穿过一座座帐篷,跟着君天澜踏进最中间的主帅帐篷,只见萧战、顾灵均、顾钦原、李斯年等人都在,还有萧家的几名远房子弟,也赫然在列。
少女眼中划过了然,看来,顾钦原带来的那一万五千兵马,已经与萧战他们汇合了。
只是如今萧战是大元帅,四哥却又是皇上钦差,这军中调度安排,也不知究竟该听谁的?
她扮成侍从,与夜凛一道立在君天澜身后,果不其然,这帮人刚坐下,就对着舆图剧烈争执起来。
顾钦原建议趁燕虚还未赶回来时,立即向明州进军,萧战却不阴不阳地反对,还问顾钦原,若是兵败,他是否能承担全部责任。
然而行军本就是一种赌博,胜负实在家常便饭,若要求一名参谋承担兵败的全部责任,未免太过苛刻,将来谁还敢为军营献策?
他们两派吵来吵去,向来沉稳的顾灵均原打算劝一劝,谁知到最后也跟着吵起来。
这里武将居多,不知是谁率先拔出佩剑,一时间整座帐篷的人都跟着拔剑,互相威胁,围着桌上的舆图喋喋不休、口水四溅,就差打起来了。
沈妙言汗颜,她从未行军打仗过,只道军营是个威严冷肃的地方,从不知这些指挥官们还能吵成这样。
夜凛余光扫见她的表情,轻声道:“武将多的地方,就容易发生争吵。这还算是好的,卑职追随主子在西南行军时,那吵得才叫一个激烈!到最后打起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做一场行军部署,得死一半参谋。”
沈妙言:“……”
君天澜端坐在大椅上,面容冷峻,在萧家一名武将即将要动手时,冷冷咳嗽了声。
声音不大,却含着十足的威慑力,那些争执得面红耳赤的人,皆都停下争吵,转头看他。
“我七天前才去过洛阳,燕虚带了不少精锐回去,如今还未来得及过来。若想夺回明州城,最好的出兵时机,就是现在。”
他眉眼沉寂,话语透出不可反驳的强势。
所有人都在看他,他明明是废太子,只穿着寻常的墨色长袍,可他端坐在那里的模样,却仍然高贵威严,透着天生的贵不可言,只消一眼,就叫人知道,他并非池中物。
半晌后,萧战黑着脸道:“恕本帅多言,君公子三月时才干出逼宫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谁知道你究竟有没有和君千弑叛贼在洛阳碰头联合,哄骗我大军入虞州城,埋伏了陷阱谋害我们……皇上虽遣你来前线,可本帅却信不过你。”
他说完,萧家派系的武将,纷纷自主站到他背后,以表达对君天澜的反对。
沈妙言望着君天澜的背影,只见他仍旧坐得四平八稳,还闲适地端起桌上清茶,浅浅呷了一口,缓缓道:
“短短两个月,萧元帅却连丢两座城池……如此失败的元帅,早该引咎辞去元帅之位才是,如今,却敢说信不过我,呵……”
他最后那个“呵”字,透出浓浓的刻薄与嘲讽,瞬间就激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