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钦原走后,君天澜独自靠坐在帐中,闭着双眼,面颊上泪痕阑珊。
人天生有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当伤心绝望到极致,这种本能就会主动开启,所以世上从没有熬不过去的痛苦。
于君天澜这般理智的人而言,亦然。
更何况,大周皇族的强悍,从不单单仅指身体。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他终于再度睁眼。
暗红色隐在点漆凤眸之后,他声音淡淡:“让薛宝璋来见孤。”
两刻钟后,身着太子妃服制的女人扶着侍女的手跨进门槛,国色天香的面容上携着一丝淡漠:“太子唤臣妾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那夜洞房花烛,却根本不见他的踪影。
连带着她派出去的那队侍卫,至今消息全无,不消想定是被这男人处理掉了。
两件不顺心的事连在一块儿,叫她实在懒得再扮出贤惠模样。
反正嫁都嫁进来了,再扮贤惠又有何用。
她在圈椅上落座,瞥向帐幔后,只见那个男人正漫不经心地外清冷:“太子妃这两日,动了府里不少人?”
涂着鲜红丹蔻的白嫩手指端起茶盏,她轻呷了口,淡淡道:“下人不懂规矩,太子又昏迷不醒,臣妾只能行使手中权力。”
“很好。”君天澜翻了页书,头也不抬。
薛宝璋端着茶,不解他这话是何意。
半晌后,见他不再说话,她沉着脸起身告退。
等回到荣安院,她才惊觉刚刚那个男人唤她去,究竟是所为何事。
她踉跄着扶住门框,但见满院都是尸体!
都是她从薛府带来的护卫、侍女!
碧儿惊恐地尖叫出声,猛地跌坐在地,胆儿吓破大半,惨白着脸嚎啕出声:“娘娘,有刺客!娘娘,咱们赶紧去禀告太子吧!”
薛宝璋紧紧咬住唇瓣,鲜红的指甲生生在门框上折断大半,冷声道:“青天白日,哪里来的刺客!”
不过是君天澜,在报复她而已!
报复她那晚派人抢夺关着沈妙言的箱笼,报复她这两天在太子府争权夺势……
好狠的男人啊,比她想象的更狠!
艳红的唇角禁不住勾起一道诡异的弧度,她突然就不恼了,他心狠才好,他越是心狠,不就越有可能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吗?
她这两日的确有操之过急的嫌疑,这样一个男人,大约最忌讳旁人从他手中夺权。
或许,她该暂避锋芒。
不过瞬间,薛宝璋便想好应对之策,淡淡吩咐碧儿:“去告诉管家,荣安院进了刺客,请他派人清理院落。”
碧儿双腿发软地爬起来,应了声是,白着脸去找人了。
薛宝璋独自一人面对满院尸体,虽有些害怕,却不停强迫她自己不要害怕,镇静地跨过那些人的尸身,朝寝屋而去。
所谓心狠手辣,大抵便是如此磨练出来的。
……
时间过得极快,一转眼,便已是六月末。
太子府的人仍旧没有放弃寻找沈妙言,君天澜每日处理完公务,必然要开口问一句可有她的消息。
夜凛回答“没有”,已成常态。
男人由最初的失望,渐渐形成最后的习惯。
习惯,却并不绝望。
他直觉她还活着,就在某个离他不远的角落。
每一场离别,都是为了新的重逢。
等他们再遇时,他一定要告诉她,他不该将她锁在地牢,他不该对她发脾气,他不该对她心狠……
月上中天,他身着墨袍立在窗前,仰望夜幕上的那轮明月,面容一如往日里冷峻,只是暗红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柔情。
那是他,留给她一个人的柔情。
夜正寂静,顾明领着白清觉进来,低声道:“主子,白先生来把脉了。”
君天澜坐了,白清觉认真给他把过脉,笑道:“恭喜太子。”
“喜从何来?”
“在下的师父曾是宫中御医,专门为大周皇族看病。对于大周皇族的心魔,颇有研究。皇族男子在面对极度的压迫时,会释放出心中的野兽,变得不像自己。这心魔无药可治,唯靠自身毅力控制。在下虽无法缓解太子的心魔,却察觉到,太子已能勉强控制住这心魔。”
君天澜扫了眼不远处的青铜镜,淡淡道:“孤的眼睛,仍是暗红色。虽然这两日心中平静,却仍没有转为黑色的趋势。”
“无妨。”白清觉轻笑,“只要殿下不再受刺激,颜色会渐渐变回来。”
君天澜沉吟半晌,低声问道:“孤虽出身大周皇族,却仍然不了解这心魔究竟从何而来,于孤又有何用。”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大周皇族生来凌驾于其他人之上,血统强悍,全依赖于这心魔。可若是心魔不受控制地发作,便会致人走火入魔,最终自我毁灭。若能自由控制,它便是世上最好的灵药,无论是功夫还是心智,都将更进一步。”
“原来如此……”
君天澜垂眸,想起自己前些时日那疯癫的状态,不由轻叹,到底是他心智不够强大,竟被心魔支配成那样,还对妙妙干出那种事。
若非她触动他心中的柔软,恐怕他将彻底沦为被心魔控制的行尸走肉吧?
白清觉走后,他独自一人去了隔间。
隔间里摆设依旧,只是那个小姑娘还没有回来。
他疲惫地躺到她的床上,伸手向里,触手所及是一片冰凉。
他再也不能将她捞进怀中。
灯笼里的火光渐渐湮灭,男人乌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