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了眼紧闭的房门,紧忙穿好衣裳与绣花鞋,将锦被凌乱地塞进木柜,一边用手指理头发一边快速推门而出,朝素问所在的后院奔去。
逃命要紧啊!
此时的前院厢房,顾钦原身着干净的中衣,躺在床榻上。
锦被下的身体羸弱不堪,一头乌丝披散在绣枕上,愈发衬得面容苍白如纸。
房中站着三四个大夫,在旁边低声细语地商量了会儿,皆都摇首叹息。
“怎么回事?!”君天澜快步进来,一眼看到青帐后虚弱的贵公子,眉宇之间都是戾气。
那几名大夫目光偷偷瞄过他健步如飞的双腿,不敢多言,连忙低头拱手:“启禀王爷,顾二公子昨夜着了风寒,又饮了太多酒,一时伤了身子,引发旧疾……”
君天澜凌厉的目光落在顾明身上,顾明哆嗦了下,连忙上前道:“王爷,今儿一早,有侍女发现顾公子被人埋在牡丹花树下,大约是埋了一夜,连发梢和眼睫都结了晨露……救起来的时候,已是昏迷不醒。”
厢房中陷入可怕的沉默。
君天澜转动大拇指上的扳指,暗金雕花面具下的容颜,冷峻可怕至极。
旁人不知道,可他却清楚,府中只有一个人,与钦原过不去。
然而现在到底不是算账的时候,他撩起袍子在床榻边落座:“可有派人去请清觉?”
“回王爷,已经派了个腿快的,想来应当快到了。”
顾明话音落地,一名侍女便领着白清觉跨进门槛:“王爷,白先生到了。”
白清觉目光径直落在青帐后,几步走上前将帐幔拉开,面色凝重地给顾钦原把脉。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才收回手,面色却愈发冷凝:“身体本就不好,且不说昨夜喝了多少瓶酒,还在外面冻了一夜!他没勇气去追那女孩儿,却有勇气糟践自己身体!我看这药也甭开了,这副残躯,随他糟践去吧!”
说着,拂袖便要离开。
君天澜拉住他:“是我没用,他为我牺牲如此之多,我却连他心爱的女人都给不了……”
钦原的身体,是他一生的心病。
若当初钦原不曾为他挡箭,那么此刻,躺在这里受苦的,就是他君天澜了……
白清觉叹息一声,又折回去开药:“钦原伤了身体根本,昨夜饮酒加受凉,于他而言是要折寿的。王爷,不瞒你说,如今钦原究竟能活多久,连我也不能肯定了。”
君天澜手一紧,“折寿?!”
“兴许还能撑两年,兴许……”
白清觉在宣纸上唰唰写下长串药名,低垂眼帘,没再往下说。
“我知道了。”
君天澜望向床上瘦弱的贵公子,皱了皱眉毛,亲手替他掖好被角。
因为药方复杂,白清觉让人将开的药拿来,便亲自去厨房煎药。
他刚走没多久,身着樱草黄裙子的小姑娘哭着跑进来:“钦原哥哥!”
君天澜将位置让给她,她抱住顾钦原,趴在他身上哭得厉害,眼泪鼻涕全擦到人家衣襟上了。
房中正乱成一锅粥时,又有侍女进来,说是顾大公子和大少夫人来了。
顾大公子名为顾灵均,乃是顾家嫡长子,曾随父远征北狄有功,因此得封镇远大将军。其夫人乃是吏部尚书之女,名为王嘉月,十分温柔贤淑。
顾灵均生得高大威武,俊脸上难掩愁容:“表弟,钦原昨晚宿醉你府?”
“是。是我照看不周。”君天澜轻声。
“不是你的错,是他自己不争气。”顾灵均望了眼床上面无血色的瘦弱公子,又转向伤心痛哭的谢陶,“父亲让我给钦原带句话,若再为谢家长女不顾惜身体,他便当没他这个儿子。”
君天澜一怔:“舅舅他……”
顾灵均摇了摇头:“父亲怒其不争。”
王嘉月移步上前,看了看顾钦原,又从袖袋里取出帕子给谢陶擦眼泪,柔声哄她:“陶陶莫要伤心,我们来之前,父亲发了话,顾家二少夫人,只会是你。”
这事儿的确是顾钦原做的不对,他已经对谢陶下聘,却在人家姐姐大婚之夜闹出人命关天的事,传出去谁不要说一句他的不是。
可到底人都成了这样,她这个做嫂子的也说不得重话,只能安慰安慰还没过门的谢陶。
谢陶默默掉眼泪,哭了会儿,带着泪腔开口:“我倒不是伤心他痴心姐姐……我就是伤心他的身子……”
满屋子的人一听,顿时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
世间有几位女子,能大度到这个份上?
顾灵均更是口齿发苦,若弟弟能娶谢陶,当真是他之幸。
可惜……
他怎么偏偏就看中谢昭呢?
此时的后院,沈妙言正躲在素问房中。
她端坐在大椅上,双手局促地揪着裙摆,满脸惶恐。
她觉得顾钦原看起来也没那么弱,怎么捉弄一下,就病重了呢?
他不会死了吧?
十根手指不安地搅动,过了好一会儿,房门被打开,素问气喘吁吁地回来,转身关上门:“奴婢在前院打听到了,顾公子没死,白先生正给他煎药。不过,好像说是要伤及身体根本,恐怕活不过几年了。”
她说的委婉,并没有提白清觉说的两年。
沈妙言心下稍安,却还是有些担惊受怕:“那该如何是好?我、我不过是捉弄他一下,并不想伤他性命……”
他是四哥最重要的谋臣,又用性命救过四哥,还是谢陶的未婚夫,她怎么会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