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并非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何意?特意来告诉我,你知晓我放走小雨点的事情,然而你并不打算追究,好让我感激你?”
“妙妙,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想听你解释。”
沈妙言冷漠地打断了他的话。
春日的穿廊风本该带着令人舒适的惬意感,可在两人这里,带来的却只有令人心惊胆战的寒凉。
正在两人僵持之际,一道稚嫩的哭声从游廊尽头奔来。
鳐鳐穿着淡粉宫裙,脚上的木屐跑丢了一只也浑然不觉,只哭着跑到君天澜身边,拿小拳头拼命捶打他:“你还我太子哥哥,还我太子哥哥!”
她哭得伤心极了,见怎么都捶不动君天澜,索性抱住他的手,拼命咬了下去。
君天澜掰开她的嘴,手上的虎口处已有鲜血汨汨淌出。
他板着脸,冷声训斥道:“你闹什么?!”
“呜呜呜……坏人……坏人!!”
鳐鳐本就受了天大的委屈,如今又被他训斥,顿时哭得更加厉害,不停地拿脚跺地。
沈妙言把她抱到怀里,一边细声轻哄,一边狠狠瞪了眼君天澜。
“娘亲!”鳐鳐紧紧抱住沈妙言的腰身,哭得歇斯底里。
她最是爱美之人,可如今鼻涕泡都出来了,她也浑然不觉。
那幼嫩的脸蛋紧贴着沈妙言的胸口,她哽咽着诉说自己的委屈,诉说自己有多么欢喜太子哥哥。
沈妙言听着,也不由红了眼圈。
她陪伴了两个小家伙这么多年,小雨点对鳐鳐的宠溺,鳐鳐对小雨点的依赖,一点一滴,她全部看在眼里。
可那般美好的青梅竹马,如今就这么分散开了。
将来,也不知能否再相见……
君天澜偏偏在这个时候破坏气氛道:“小小年纪,懂什么喜欢?!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你将来长大,朕自然会给你挑一门好亲事。魏化雨那崽子,还是尽早忘了为好!”
如此绝情的言语,叫好不容易止住哭声的鳐鳐又大哭起来。
大人们都说小孩子没心没肺,可他们不知道,小孩子也有暗藏的欢喜,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也有自己的主见和骄傲。
可对鳐鳐而言,她所有的欢喜,所有的骄傲,都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男人毁之一旦。
她很生气。
她从沈妙言膝上跳下来,发疯般,用脑袋猛然顶向君天澜的腰!
她像只倔强的小牛,一边顶,一边歇斯底里地哭喊:“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没有你这样的父皇!呜呜呜……你还我太子哥哥,还我太子哥哥!”
君天澜被她撞到廊柱上,伸手拎起她的后衣领,直接把她给提了起来。
他盯着在空中边打晃晃边哭闹挣扎的小姑娘,忍不住眉尖紧促。
若这事儿搁在念念和昔年身上,一顿鞭子也就是了。
可偏偏鳐鳐是小姑娘,轻易打不得。
从没有过带女儿经验的男人,眉头紧锁,打量着这个小粉团子,竟不知从何下手。
他望向沈妙言,沈妙言默默转过脸,只当没看见,压根儿就没有帮他的意思。
他正想着要不要干脆把鳐鳐关起来试试,素问终于气喘吁吁地赶了来。
她朝君天澜福了福身子,“给皇上请安……”
君天澜立即把鳐鳐交给她,“把公主带回去好好管束,若再发生今天这种事,你便也不用在她身边伺候了。”
素问望了眼他被咬出血的手掌,应了声“喏”,牵起依旧哭闹不止的鳐鳐,转身离开了教坊司。
沈妙言始终托着腮,像是在观赏一出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闹剧。
等到这幕戏结束,她拍拍手,起身离开。
空留下君天澜一人,独自站在游廊中。
游廊的水面波光粼粼,远处有成双成对的鸳鸯散漫游过。
他的心口,忽然有些疼。
他奔到扶栏边,盯着池面,看见池水荡漾开,里面似乎映出了他师父那张始终带着阴寒笑容的脸。
“所谓皇帝,所谓朕,就是‘孤家寡人’的意思。”
水中的人脸开口说话,笑得十分嘲讽。
“孤家寡人?”
君天澜面无表情。
他捱过那莫名钻心的疼痛,手掌一挥,打散了池面里的人像。
他闭了闭暗红凤眸,一边踉跄着往游廊尽头而去,一边含笑呢喃:“孤家寡人又如何,你不也是孤家寡人么……”
四周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然而他确信,那个神出鬼没的男人,绝对能听见他的嘲讽。
另一边,沈妙言转过几道廊角,却在自己的厢房前,看见了坐在台阶上的小少年。
“念念?”
她怔了怔。
念念正揉着长在地面的绒草,听见她的声音,立即站起身,“娘亲。”
卧趴在旁边的小灰懒洋洋摇了摇尾巴,算是和沈妙言打招呼。
沈妙言走过去,温柔牵起他的手,“你怎么来了?”
说着,推开紧闭的厢房木门。
她把念念安顿在圆桌旁,自个儿去柜子里拿糖果。
念念搅弄着手指,望着她踮起脚尖的身影,纠结半晌,才轻声道:“娘亲是不是快要离开了?”
果的动作一滞。
“那天,我正巧撞上马戏班子,小灰对马戏班子里的一匹狼很热情,我发现那就是魏化雨的雪狼。当时我就知道,魏化雨一定是要走了。今儿那个赝品曝光,可见他果然是离开了周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