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自己那厚实的灰鼠毛斗篷给魏筝紧紧裹上,又将她抱上马背,自己牵着马儿,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雪地里。
两人尚未走出松树林,魏惊鸿忽然听见漆黑的长夜中,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诡异窸窣声。
四周空旷而寂静,愈发衬得那声音清晰。
“不对劲。”年仅十八岁的少年微微皱眉,“筝儿,你发现了吗?”
“嗯!”被裹得膨胀胀像个球儿的魏筝,一张白嫩的脸儿缩在毛斗篷里,声音依旧软软糯糯,“松树林里,没有动物的声音,好像所有动物都逃走了。”
她话音落地,远处猛然响起铺天盖地的巨响!
魏惊鸿回过头,漆黑瞳眸霎时在黑暗中放大!
他看见巨大的惨白阴影从长夜尽头袭来,伴着啸天惊地的动静,竟是雪崩了!
半山腰上那座歌舞升平、灯火璀璨的山庄,不过瞬间就被大雪掩埋,将所有鲜亮的少年少女,全都埋在了深深地雪地里,从此再也没有鲜衣怒马从市井上疾驰而过的机会。
两人呆呆站在原地,不觉间后背已是起了层冷汗。
若他们不曾出来……
恰在这时,魏筝忽然指着远处,脆声道:“魏家哥哥,你看那里!”
魏惊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前方隐约有黑影在动,约莫是个逃出来的人,不过她很快陷进了雪地里,没再动弹。
他仍有些后怕,“筝儿,咱们别管她了,回去吧?”
“魏家哥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过去瞧瞧吧?”小姑娘双眸如星辰般明亮,冻得发白的小脸上,仍旧噙着甜甜的笑容。
就算被魏惊鸿用厚实的灰鼠毛斗篷裹成了膨胀胀的球儿,她看起来也仍旧可爱,肥兔子般招人疼。
魏惊鸿从来都是极纵容她的,但又生怕她出事,于是把缰绳拴在一棵松树上,叮嘱她不许乱跑,自个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他走到那个黑影所在的地方,看见一位穿着精贵的世家小姐,半截身子被埋进了雪地里,双眼紧闭,已然晕厥了过去。
魏惊鸿攥了攥拳头,这样冷的冬夜,若是把她丢在这里,怕是不过两个时辰就得冻死。
他犹豫了会儿,上前把她从雪地里刨出来,好好背在背上,往魏筝那儿走。
趴在他后背上的姑娘虚弱地睁开眼,“你……你是谁?”
少年的目光始终落在前方的魏筝身上,声音低哑道:“魏惊鸿。”
“魏,惊,鸿……”那姑娘复述了一遍,继而下意识地把他抱紧些,“我叫乔月,是,是当朝丞相之女……谢谢你,救我……”
天空开始落雪,却仍有一轮明月高悬,照得整座山脉银光粼粼。
高大的骏马载着三个人,沿着山道,慢慢往大梁城而去。
看不见的情丝,在凛冽料峭的冬夜里萌动生长,紧紧缠缚住三个少年少女。
而这一缠,便是一生。
因为这次雪崩,乔月和魏筝倒是成了极好的闺中密友。
乔月知晓魏筝与魏惊鸿两情相悦,因此常常打趣魏筝,惹得她娇羞脸红,还推拒了好几次魏惊鸿的相邀。
乔月也知晓来年春日,便是魏筝与魏惊鸿成亲的日子,她笑眯眯地告诉魏筝,她为她准备了一份大礼。
这年除夕,正逢川西厉家派遣使者进京祝贺,魏筝在殿中被乔月闹,多喝了几杯酒,不胜酒力地想要出去吹吹寒风醒醒酒。
谁知刚转过雕花游廊,就凑巧碰见同样出来醒酒的厉熊,被他抵在廊柱上好一番调戏。
幸得魏惊鸿跟出来,及时赶走厉熊,这才避免了厉熊想对她行那不轨之事。
无论是魏筝还是魏惊鸿,都没把这个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上,直到厉熊忽然上奏皇帝,说想要迎娶魏筝。
而偏偏,皇帝他居然同意了。
青梅竹马长大的两人,哪里受得了这种事,魏惊鸿打定主意先埋伏诛杀掉厉熊,再带着魏筝离开大梁从此浪迹天涯,于是约定好了元宵之夜私奔。
魏筝把这事儿告诉了最好的挚友乔月,乔月抹着眼泪,拉着她的手柔声道:“我只有你一个朋友,既然你元宵那夜要离开,可否能让我也去送一送你?在魏公子还没来的时候,就咱们姐妹两个,一同逛逛街也是好的。”
魏筝也舍不得她,因此欣然应允,还约定好了时间与见面的地点。
谁知等来的,不是什么闺中密友,而是古古怪怪的黑袍道士。
那个道士把她藏在箱子里带出大梁城,她不愿意,几次三番想要逃跑,最后似乎是惹恼了他,直接给她喂了颗丹药。
就是那颗丹药,葬送了名为魏筝的女孩。
从此,世上再无魏筝。
魏惊鸿发疯般,翻遍了整座大梁城,甚至把周围的城池也都掘地三尺般找了一遍。
可是没有,哪里都没有他的筝儿。
热闹喧嚣的大梁城里,再没有一个笑起来甜甜的小郡主。
寒冷的冬夜里,再没有一个女孩儿被他的灰鼠毛斗篷裹成膨胀胀的球儿,笑眯眯坐在马背上,任由他拉着缰绳往前走。
年复一年,大梁城的上元佳节仍旧热闹繁华,满街都是耀眼璀璨的花灯,家家户户都在把酒欢歌,团团圆圆。
谁也没有看见锦帽貂裘的少年,在一年又一年的上元佳节里,独自蹲在街头,失去一切般嚎啕大哭。
从一无所有、卑怯懦弱的魏家公子,到权倾朝野、掌三十万兵马的京城大都督,权势,财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