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抬起他的下巴,面无表情:“昔日威风凛凛的楚国相爷,沦落为伺候我的太监,会不会太委屈你了?”
“我如今……只想活下去。”韩叙之眼眶通红,仰头凝望沈妙言,眼泪不停滚落,“过去我是个混账,做过太多对不起你的事。若有可能,我愿意以后半辈子来弥补。”
沈妙言盯着他的眼睛,见他不似说谎,于是收回手,转身回到座位坐下,“我身边的确缺少可用之人。但韩叙之,你记住,我已不是过去的沈妙言。你既奉我为主,事事就得听我的。若有违背,我要你的命。”
她的声音很冷。
韩叙之却很开心,连声称是。
沈妙言让人给他在后院准备了间厢房,继而唤来管家,命他拿五百两银子出来,交给鹿儿的爹娘以作补偿。
吩咐完,她换了身梨花色的衣裳,去前院见魏长歌。
魏长歌正在书房中忙着废除奴隶制的事,听见小厮禀报说王妃想见他,于是把卷宗都扔到书案上,命小厮赶紧将人请进来。
沈妙言拎着个食盒进来,扫了眼堆积如山的桌案,慢慢把食盒里的糕点拿出来,“表哥操劳国事辛苦,我做了些点心,表哥尝尝。”
魏长歌应了声好,撩起后裾在桌案后坐了,好奇地品尝起沈妙言做的糕点。
沈妙言趁他吃东西的功夫,把韩叙之的事情说了一遍。
魏长歌不在意道:“既是妹妹的熟人,让他做内侍,会不会不妥?府中不缺银钱,让他在府里做个闲人,也是使得的。”
“我又不曾欠他什么,凭什么要白白花银子把他养在府里?”沈妙言轻笑,“表哥这主意才是不妥。”
魏长歌一双桃花眼眯起来,没再纠结韩叙之的事情,只赞道:“妹妹做的桃花酥甚是味美,若以后有空,不知可否多做些放在我书房?闲来无事吃上一块儿,也是极美的事。”
他面容英俊,说这话时透着一种岁月静好,令人莫名心安。
沈妙言心里暖暖,笑怪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表哥想吃,我随时都能做给你吃。”
说着,瞥见他书案上乱七八糟、堆得如小山高的卷宗,起身走过去翻了翻,正色道:“奴隶制度在大魏延续了千年,如今一时间突然废去,阻力肯定是有的。”
魏长歌敛去玩笑的神情,眼中多了几分凝重:“正是如此。这些时日以来,不仅朝中大臣反对,政策推行到乡间,那些乡绅阳奉阴违,很多奴隶,仍旧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沈妙言见他窗台上摆着一只白玉插瓶,里面还插着几枝艳丽的牡丹,不禁拿出一枝细细把玩,“骤然废除,肯定是行不通的。听闻奴隶没有月钱,更别提人权、自由这类东西。依我看,与其直接命令那些人放走奴隶,不如先改为雇佣的方式。”
“哦,此话何解?”
沈妙言抬眸望向窗外的景致,声音带着一贯的软糯甘甜:“允许拥有奴隶的人保留奴隶,但必须让他们签订契约,规定好每月的月钱与休假时间,并允准奴隶探视亲人。如此,奴隶便具备了类似长工的身份。之后再一步步提高他们的地位,直到他们彻底获得自由。”
魏长歌凝视她白净细腻的侧脸,桃花眼中都是光彩,“妹妹这个主意甚好!我这就写奏章,请皇兄批示!”
沈妙言回头,见他已经铺陈开笔墨,不由走过去,一边替他研磨,一边看他落笔。
只是刚落两个字,她就忍不住轻笑。
“妹妹笑什么?”魏长歌抬头,漂亮的桃花眼中俱是不解。
沈妙言伸手替他捋了捋披散在腰间的细发辫,笑道:“表哥上阵杀敌是好手,写字却很不擅长。这样丑的字,拿出去要给人笑话的。”
魏长歌拿笔杆子戳了戳自己下巴,歪头盯着纸上的字,“我的字儿从小到大就是如此,皇兄的字也是这样,没人笑话啊。”
沈妙言大窘,“大表哥的字也是这样?!”
天,她那位看起来极为儒雅斯文的大表哥,居然也是写这一手鸡扒般的字?!
怕不是人家不笑话,而是两位表哥身份太高,朝臣不敢笑话啊!
她拿过魏长歌手中的毛笔,查看一番后笑道:“表哥习得是章草,用狼毫笔甚是不妥。不若笔锋选用羊毫,笔腹笔腰配备较刚的狼毛、牛耳等,可使笔毫柔顺流畅,笔力足,不枯涩。”
魏长歌望向她,只见她随手拿过一张纸,微微俯身,纤细手腕运转,在上面款款落字,“章草可在简率底蕴,表哥无事时,不如临一临皇象的《急就章》、索靖的《月仪帖》、《出师颂》等帖,不过月余,定能有所领悟。”
她身上自有一股幽香,丝丝缕缕萦绕在魏长歌鼻尖,令他莫名恍惚。
他盯着跃然纸上的自己的名字,只觉这三个字竟是从未有过的好看。
初夏的黄昏,夕阳从绿纱窗洒进来,一丛牡丹在窗外开得热烈。
微风吹动房中的珠帘,发出清脆的声响。
角落点着一炉檀香,从小兽嘴里吐出袅袅烟圈。
在这一瞬,魏身边姑娘揽入怀中狠狠.疼爱的冲动。
半晌后,他终于压下那股悸动,哑声道:“教我。”
“嗯?”
魏长歌垂眸,忽然把她拉入怀中,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沈妙言瞳眸骤然放大,尚未来得及拒绝,魏长歌已经握住她的手,侧头在她耳畔呢喃:“手把手教我,如何书写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