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着几颗残星,东方露出鱼腹之色,已是黎明时分。
姜维单人单骑,已是追踪了整整一个晚上。
他左右奔走,暗中寻找机会制造混乱,前后刺杀了九名羌人。人数虽然不多,但卓有成效。恐慌的情绪在羌军中蔓延开来。夜间整备军队本就不易,雅木吉只得命令部队聚拢,寻了个空旷地带就地扎营,并下令加强戒备。
姜维情知今夜再无机会,只能暗自远遁离去。就此过去一夜。
羌人营地中,雅木吉心情沉重,彻夜未眠。他一边命令丹顿散开游骑搜索刺客影踪,一边又命智囊雅丹清点粮草辎重。丹顿在外搜寻了一夜,至今尚未回报。
这厢雅丹已是奉命前来禀报。
“禀大王,方才粮草辎重已是清点完毕,好在中军扑救及时,剩余三成尚够大军两日支用。”
“只够两日吗……”雅木吉几乎要把疏朗的胡须一根根搓拔下来,他眉头已然皱成一个“川”字。阴冷的目光扫视,见到雅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冷冷问道:“你可是希望本王下令撤军吗?”
雅丹恭敬道:“汉人有句话,叫做忠言逆耳。小臣知道大王报仇心切,只是眼下粮草不济,还请大王三思。”
雅木吉只是眯着眼睛,抚须不语。
雅丹见他这幅模样,知他并无退兵之意。他心中敞亮,眼下军心不稳,形势确实是进退维谷了。
雅丹当下咬牙劝谏道:“大王,魏王也撤走阴平的汉人军民,当地氐人同样没了朝廷约束,这你是知道的。阴平的氐人比起我们参狼羌人来,更是猖狂无礼。
两地往来不过五七日功夫。小臣听闻阴平当地的氐人酋首强端向来野心勃勃,早有侵吞武都之心,此前之所以按兵不动,无非是看我参狼部兵强马壮,一时不敢为而已。
我军此次仓促成行,倘若迟迟不贵,只怕有后顾之忧啊。”他这一席话,说得上是高瞻远瞩、衷心进谏了,确实无愧他首席智囊之称。
雅木吉却不正面回答他,反而径直问道:“阳平关方向若有援兵来,需多少时日?”
雅丹心中暗叹,但主上有问,他也只得回道:“阳平关距此尚有百五十里,如骑兵昼夜不停,一日一夜可至。”
雅木吉拍了拍雅丹的肩膀,叹道:“你之担忧,本王如何不知?只是眼下本王率领大军追剿区区几个贼厮,若就此闹个灰头土脸、损兵折将而回,日后不服管的可不止那几个喽。”
羌人自古以能者为王,雅木吉眼下威望隆盛,兵力强盛,方能身居参狼羌主之位。他口中不服管的,指的是其余几个颇有野心的大部族首领,眼下虽迫于雅木吉威望兵力而奉其为主,却难免在形势有变时猝然发难。
雅丹恍然大悟道:“原是如此,是小臣思虑不周,请大王见谅。”
雅木吉沉吟片刻,缓缓道:“姜维这贼厮最快应在昨夜傍晚方探知我军追踪,若这贼厮昨日派人前往阳平关求援,来回最快也要两日两夜。如此,我军便再追一日。入夜若再无所获,再商议退兵不迟。”他虽是看着与雅丹商量,语气却极为坚决,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
雅丹当下颔首,心道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商谈间,丹顿领着三名猎户打扮的汉子骑马赶到中军帐中,一齐向雅木吉行礼。
“禀大王,这几个乃是我部猎人,因善养猎犬而闻名,本次也是随军而来。方才我命其带所养猎犬至废弃马车处细细嗅察。汉人气味异于我族人,若得猎犬相助,定有奇效!”
雅木吉闻言大喜,“川”字型的眉头终于绽开,高兴道:“好,好!丹顿你干得好!若擒得姜维这贼厮,本王当重重有赏!”
他神色一凛,喝到:“传令,大军开拔!”
******
太阳东升西落,此乃亘古不变的道理。
姜维想起上一世地理课中教过的“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的口诀,寻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东方就可定下。依次为参照,南方也旋即推算而出。他此时正迎着朝阳,沿着沮水,向东南方向行去。
经过一个晚上的折腾,又米水未进,姜维腹中饥火大起,瞧着坐骑小白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他将马牵到河边痛饮一番。又顺手抄起地上一跟儿臂大小的木枝,也不脱鞋,径直踏入河流浅滩,准备捕鱼食用。
时西北地界屡遭战乱,人口大减,对于百姓而言,战场无异于人间炼狱。但对于河中游鱼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些年捕鱼之人少了,江河湖海中的鱼群一时没了敌人,倒是如雨后春笋般增长极速。
姜维立于水中,水深约莫到没到他的脚肚子处,他掬起水花,将身上血迹粗粗淋了一遍,当下双手持棒,静立不动。
血水浸入水中,顿时渗透开来。不多时,几尾肥头肥脑的鱼儿闻到腥味,砸吧着嘴巴,摇着尾巴游曳而来,至于有人立于河上,却是毫无警觉。
姜维待其进入攻击范围后,狠狠向下挥击而出。河水浅薄,他挥棒又是快逾闪电。只一棒,就有两尾鱼中招,旋即翻身露出白白的肚子。其余的鱼群受了惊吓,遽然四散而去。
姜维扔了木棒,一手一条,捧起河中两尾肥鱼。掂量了两下,一条约莫两斤大,一条约莫一斤半重。细细查看,两条鱼体色棕黄,腹灰白,圆鳞甚细小,体侧有不规则暗棕色斑块,当是鳜鱼无疑。
他快步上岸,自怀中掏出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