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韵一问,王兴便拿过书信,指着其中一段,说道:“你看啊,待儿媳有孕,母即北上,切盼此日早至。嘿嘿,你婆婆盼孙心切,让她来京她不来,说是不忍心把老父一人丢在家里,又说如儿媳有孕,便即进京。可见,在老太太眼里,孙子或者是孙女,比老太爷重要啊。”
“世人重子嗣,老太太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况且,你年纪也不小了,放到别人家,恐怕早已经子女成群了。偏偏老爷疼惜太太及奴婢等,不让早生产……。”
“你年龄比仪儿和青儿大一些,你已经成熟了,可以生产啊。”
“可奴婢是妾室。”
“在我心里,你和仪儿、青儿都是我的老婆,没有妻妾之分。将来生了孩子,无论嫡庶,都是老爷骨血,老是王家后人。只要有本事,老爷都会大力扶持。”
“老爷,你真好。老爷,你知道吗?当初奴婢死活要留在太太身边,就是看上了老爷的开明和与众不同,你是当世奇男子,有开当世风气之先的勇气和才华,奴婢虽然贱微,也愿追随老爷左右。”
“开当世风气之先的勇气和才华?韵儿,你太高看老爷了。不过,老爷确有劈开眼前混沌、还世界一个朗朗晴天之志,且看吧,老爷终有那么一天的。”
“老爷,奴婢虽不懂,但信你!”
……
新科进士一个月的假期已满。
初次入值,对王兴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因为前世就是上班族,已经习惯了上班的节奏,心里倒是平静得很。
但妻妾们却是激动不已,这不是,一大早,申绍仪、秋韵、李青就早早起身,令柳玉娘亲自下厨,做了可口的饭菜,伺侯王兴用了饭,换上官服,送到二门外,还不忘嘱咐潘九等人,小心伺候。
王兴看着妻妾们蛇蛇蝎蝎的样子,感到好笑,他对绍仪说:“不就是上个值吗?值得如此兴师动众?折腾得众人不安?行了,回去再睡个回笼觉吧。”
申绍仪看王兴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也是佩服:“老爷确实是做大事的人,初次入值,这是多大的事啊,人家跟没事似的。”
“老爷,你心真大。这是多大的事啊,你竟然无所谓?”
申绍仪说完,秋韵和青儿也跟着连连点头,显是赞同太太的说法。
王兴看看妻妾们,觉得很是好笑,以后天天上值,看你们还有没有所谓。
“行了,我走了。”王兴不再多说,略一挥手,带着潘九走了。
……
来到翰林院,才卯时三刻,距正式入值还有两刻时辰。王兴下了马车,见钱士升、贺逢圣已经到了,转身吩咐潘九几句,让他在附近转转,不必在衙门口守着。
潘九答应了,见王兴入内,就让车夫把马车停到一边,自己则跟其他府里来送人的仆役们做一处说话去了。
王兴和钱、贺二人见礼后,一同入内,在掌院学士值房前等了大约一刻钟的时光,礼部尚书兼翰林院掌院学士吴道南方施施然走了过来。
“吴大人!”
“吴大人!”
“吴大人!”
三人连忙见礼。
“呵呵呵,三位大人,来得倒早。请请请,请进内叙话。”吴道南见是三位新入值的翰林,倒没有摆官架子,笑呵呵地打着招呼,伸手示意,请三人入值房叙话。
吴道南比较胆小。
万历三十八年(1610),皇帝将吴道南升职为礼部尚书,他先后三次以守父丧为由上书辞谢,未获恩准,始赴任。一路上,吴道南择车简从,不事铺张,迎送礼仪皆免,所往之处,无人知其为台阁铺臣。
“居官自有操守,铺政不为诡随”。且为人秉性善良,广交良友。常和芝麻九品、布衣平民乐天谈笑世间事,促膝共叙俚俗情。
不以身犯险,哪怕小事,也不肯稍越雷池。说他居官有操守,倒不如说他胆小谨慎。
还有一事,足可说明。
万历四十三年(1615)六月,梃击案起。万历帝召方从哲、吴道南入内商榷。方从哲只是磕头,一语不建,吴道南也不敢说一句话。直到万历失去耐心发怒,在一旁的御史刘光复越次进言,被万历厉喝拿下。群阉立刻哄聚围殴刘光复,吴道南吓得倒地僵卧,小便shī_jìn,也是一个笑谈。
在别人眼里,可能是笑谈,但毕竟有失官箴,吴道南视之为辱,自觉无颜居于朝堂,先后二十多次上书,请求致仕,不知道朱翊钧怎么想的,就是不允。
不许致仕,吴道南只好继续干下去,但从那以后,更加谨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错半步,也不敢得罪人,成了地地道道的官场“老好人。”
……
王兴、钱士升、贺逢圣,见自己的上司面带笑容,说话随合,让人如沐春风,原先心里还有一丝惴惴之感,如今也消散了不少。
进入值房,吴道南请三人坐下,早有差役奉上茶水,吴道南看着三人道:“三位第一次入值,有些话本当不说,但职责所在,不得不说。修撰、编修、检讨等负责撰修实录、玉牒、史志诸书等,看似清闲,实则非常重要。史,为政者之鉴也,务必忠于实,勿为外物所惑,勿为权势所逼,而使之失实。三位都是大才,定能尽职尽责,本官也不过是白嘱咐罢了。”
入值后接受上司训话,本是题中应有之义,尽管都是老生常谈,三人也只能唯唯喏喏。
吴道南又勉励了一番,叫过差役,带三人去典簿厅办理入职相关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