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乐一句无心之言,对苏敬贤来说就像是一团乱麻中揪出线头,至于这线头另一边栓的是不是自己的两个亲娘舅,他现在还不敢肯定。
在苏敬贤一开始的猜测中,郑家两兄弟应该是在去年看到了中港日报给夏利里拉公司打出的制衣广告,顺藤摸瓜确认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才会派张妈登门示好,打算笼络关系以后借用中港日报的传媒资源。
但如果真是这样,这两兄弟根本没理由放火烧掉报馆,而且两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一上来就纵火是什么道理?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苏敬贤一个人坐在车里,捋了捋思绪,轻轻摇头。
民谚有云,三年不上门,当亲也不亲。
更何况是郑云宏、郑云图这两个为了家业,连自己同父异母,才十四五岁的妹妹都能赶出家门的凉薄之辈。
二十年余不见,郑家兄弟如今再登门示好,若不是有所图谋,苏敬贤说什么也不会相信。
“找人烧我报馆,然后再拿钱出来帮我重建厂房,想让我感恩戴德?”苏敬贤呲着牙摩挲下巴,他觉得人心似乎还没有险恶到这种程度。
坐在车里胡思乱想一气,心中有了猜忌之后,再加上原本的刻板偏见,苏敬贤愈发觉得郑家两兄弟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发动汽车,苏敬贤心中打定主意,与其一个人瞎猜,倒不如主动出击,摸一摸郑家的底。
回到尖沙咀木屋区,苏敬贤把车停在路边,径直往家走去。
因为忙着杂志的印刷和分发问题,苏敬贤这段时间一直住在中环酒店,报馆被烧这两天更是忙的焦头烂额,算起来这是他近两个礼拜以来第一次回家。
一进家门,苏敬贤就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家里的摆设和半个月前他离开时大相径庭。
“几时买了新家具?”进门看见父母正坐在客厅聊天,苏敬贤笑着开口,“我不是讲过今年搬去中环乜?现在买家具到时候搬起来多麻烦。”
见苏敬贤回来,苏守财和郑丽茹两公婆脸上先是露出喜色,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意敛了敛,俱是用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苏敬贤。
“阿贤,过来坐。”苏守财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示意苏敬贤坐在他旁边,然后带着宽慰口吻徐徐道,“我们一家人在木屋区住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搬不搬都无所谓,你在外面不用太搏,生意没有了可以再做,最紧要是平平安安。”
原本还有些诧异为什么父母会是这副表情,听到父亲苏守财的话,苏敬贤这才心中了然。
报馆被烧的事他们一定也已经得到消息,现在是在劝慰自己。
苏敬贤笑笑,迈步走到苏守财旁边坐下,看着他和郑丽茹的眼睛,语气平和到:“放心啦,你们不会以为自己的仔会这么脆弱吧?不过这次的确不好彩,门房食烟不小心点燃了仓库,以后一定要请不会食烟的人。”
为了不让父母担心,苏敬贤撒了个谎,没有将社团中人纵火的事提出来。
母亲郑丽茹闻言微微蹙眉,开口道:“我看到报纸上讲,是黑社会上门寻仇……”
苏敬贤笑着摆摆手:“假的,我在警队那么多朋友,而且是做正经生意,怎么会有仇家。现在的报纸为了销量什么都敢写,信不过的。”
见苏敬贤说的头头是道,郑丽茹和苏守财对视一眼,纷纷看到对方眼中的轻松之色。
“我就话不可能是黑社会嘛!阿贤从小就不和那班人来往,又当过警察,怎么可能惹上烂仔,都是你听信那些假新闻,搞到我都跟着紧张兮兮。”苏守财看着郑丽茹,语气笃定。
郑丽茹闻言白了他一眼,脸上却露出笑容,又开口叮嘱苏敬贤道:“总之不是就最好,生意没有了再慢慢做,千万不要和黑社会来往,你二娘舅就是以前和黄浦滩的青皮流氓呆在一起染上鸦片,现在想戒都戒不掉。”
听到郑丽茹说到二娘舅三个字,脸上已经没有从前的不自然,就连一旁的苏守财也附和点头,苏敬贤就心下了然。
看来自己没在家这段时间,郑家两兄弟和那个张妈没少在父母身上下功夫。
想到此处,苏敬贤明知故问:“怎么我还有个二娘舅吗?就是我老豆经常扑来扑去那个?”
苏守财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他以前提起郑家两兄弟,从不离扑你阿母四个字,不过却从未敢在郑丽茹面前讲过,现在被苏敬贤一语道破,急忙咳嗽两声,侧过头不去看郑丽茹的表情。
郑丽茹瞪了苏守财一眼,然后笑着伸出手指,点了点苏敬贤的额头:“以后不准乱说话,你老娘舅和二娘舅这些年一直在找我们,当初虽然有些误会,不过现在坐在一起说开了都还是一家人,而且以前的事都是大太太……总之下次见面你乖乖叫人就好了。”
香港屁大点地方,找人要找二十几年?
苏敬贤心中不屑,脸上却一点儿也没表露出来,笑着说道:“如果我没估错,家里这些新家具也是他们送来的吧?”
父亲苏守财闻言点一点头,感慨道:“到底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以前没见过面还不知道,这两天你两个舅舅每次过来,都客客气气提着礼物,大户人家能做到这份上,不容易呀。”
在郑丽茹和苏守财眼中,郑记织造厂现在资产数百万,俨然是一方巨富,郑家两兄弟能亲自登门,踏足脏乱差的木屋区为当年的事道歉,绝对是情真意切。
“对了,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