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从睡梦中醒来的港人刚一走出门外,就察觉到大半个九龙凭空下起了一场‘黑雨’。
而居住在观塘区附近的人,还能闻到空气中刺鼻的烟熏味。
‘黑雨’,是被烧得焦黑的棉絮粉尘。
牛头角泰安货仓里,数百吨籽棉原料一夜之间被大火吞噬殆尽,消防队赶到的时候火势已经控制不住,只能令其不波及到左近的其他货仓。
吃早餐的时候,刚刚乔迁新居的苏家四口,除了苏敬贤神色如常,其余三人皆在餐桌上长吁短叹。
昨晚的火势大起时,即便身处在湾仔,也能看到九龙区半边天被映照得通红一片。苏郑两家都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在熊熊烈火烘烤下目睹了火险的全部过程。
直到清晨,历时七个小时,火势才被彻底扑灭。
餐桌上,一夜未眠的苏守财摇头叹气,声音中满是无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怪就怪二哥……算了,毕竟人都走了。”
“尸检结果还没有出来,那具尸体未必就是二舅的。”苏敬贤哙了一口稀粥,开口宽慰一句。
弟弟苏敬良叹息道:“大烟枪、酒精灯的碎片都被找到,一定是他啦!而且除了他和大舅,谁还有货仓钥匙?”
刚听完苏敬贤一句宽慰,面色好看几分的郑丽茹,听到苏敬良这两句话,眼眶又是一红。
“你收声食饭啦!就你有口会说话呀?”苏敬贤白了弟弟苏敬良一眼,端起粥碗三两口吃完,起身往卧室走去,“看了一夜大火,眼睛都快睁不开,我先去房间补觉。”
不去看家人的脸色,径直回到卧室,苏敬贤躺在新买的大床上,长长的打个哈欠。
他倒可以理解父母现在的心情,尤其是母亲郑丽茹,好不容易兄妹团圆,没过多久一位兄长就被大火烧死,心中难过也很正常。
只能说郑家的戏做得太好,骗过了家里的其他人。
不过事还是要继续做的,郑云图的死和昨晚的火险只是个开头,苏敬贤下一个目标已经瞄准了郑家大爷郑云宏,郑记倒台后这件事才能算偃旗息鼓。
至于父母那边,只能等以后时机成熟,再慢慢解释给他们听了。
叩叩叩!
躺在床上,才刚刚酝酿出睡意的苏敬贤,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其中伴随着弟弟苏敬良的叫喊声。
“你搞乜鬼啊!”嘴里嘟囔一句,苏敬贤将枕头压在耳边,语气烦躁,“有什么事等我睡醒再讲得不得?”
这句话果然起了作用,门外苏敬良的声音戛然而止。
但只过了很短的时间,隔着房门,林志勇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踌躇:“贤哥,乐哥昨晚在兰桂坊被十四号的人追斩,现在还在医院抢救,你要不要去探一眼?”
吕乐被追斩?苏敬贤用有些发沉的脑袋将这句话过滤一遍,紧接着眉头轻挑,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
顶你个肺的十四号!吕乐如果挂了谁帮我抓人?
——————————
浅水湾,郑家。
张妈和一名女佣神情紧张,低头收拾地上散落的碗碟碎片,不时偷眼观瞧沙发上面色阴沉的郑云宏,心中七上八下。
“好了好了,张妈你们先出去吧。”女主人李月娥此时没有了往日端庄富贵气质,头发披散凌乱,脸色也略显憔悴,接过老妈子和女佣手里的扫帚,冲她们使个眼色。
等张妈和女佣唯唯诺诺退出去后,李月娥坐在郑云宏身边,拉起他的大手眉头轻蹙:“你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把手割伤成这样。”
从火灾现场回家后的郑云宏,大发雷霆,砸坏了家中的不少物件,手掌也被家具碎片割裂出几处伤口,正往外冒血。
被老婆拉着手,郑云宏嘴唇哆嗦着,面色铁青:“我早就让他把烟戒了!我早就和他说过!混账东西,混账!”
李月娥沉沉叹息一声,没有开口,将大爷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拿起桌上的镊子小心翼翼夹出刺进他皮肉中的残渣碎屑。
实际上李月娥对郑云图并无太大好感,这一点倒和儿子郑朋孝一样,但毕竟嫁入郑家多年,骤然听闻仓库中被活活烧死的可能是郑云图,心里也颇有些不是滋味。
用药棉沾着碘酒擦干净郑云宏手上的血迹,李月娥又从药箱中取出纱布替他包扎好伤口,这才轻声宽慰道:“警察的验尸报告还没有出来,你也不用着急。累了一宿,不如先去卧室躺一会儿,我让张妈给你煲汤,等你睡醒再起来喝。”
郑云宏闭上双眼,头枕在沙发靠背上,声音沉闷:“我不困,等朋孝和昌平送尸检报告回来再说……你去通知阿寿,让他到杜公馆附近请人,继续找老二的下落。”
“我早上回来时已经让阿寿去办了,你放心,一有消息他就会回来通知你。”李月娥把郑云宏的手抱在怀里,慢声细语。
郑云宏点一点头,揉着突突直跳的眉心,不再出声。
中午十二点左右,郑家别墅的门被打开,郑朋孝和堂弟郑昌平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档案袋。
坐在客厅沙发上闭目养神的郑云宏睁开双眼,往两个小辈脸上看了一眼,心中就禁不住咯噔一下。
自己的儿子郑朋孝脸上倒还看不出什么异样,但郑云图的长子郑昌平却眼眶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痕,双目无神如行尸走肉一般。
郑云宏强压下心头一口浊气,抬头递给郑朋孝一个眼神,郑朋孝轻一点头,将手中的档案袋递交到郑云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