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种师道被擒,周围的西军自是不服,更别提里面还有种师道三百多名亲卫。
今日里只能光挨打不能还手,众人心中早就受饱了鸟气,如今又见得大帅被擒,众人当下便鼓噪起来,数千人一起替老种喊冤,但围在城外不肯入城。
随后又有许多西军陆续逃回,闻听得此事也纷纷加入鼓噪的队伍,城下传来的鼓噪声也越来越大。此时即便有一二大将逃回,也只是埋头躲在人堆里,不肯出面来维持。
听得城下众人齐齐不服,蔡攸自是大怒,转头对着旁边的童贯开口道:“西军欲要谋反!雄州之中尚有士卒几何?速速出城平叛!”
见得此情此景,一条恶毒的计策便在童贯脑海中一闪而过。若是当真内讧,则种师道必死无疑。然则瞬间又将此念头收回。今日大败,能逃回来的宋军还不知道有多少。若是再行内讧,到时候自己如何同朝廷交代?又如何再驾驭西军?
想清楚了利弊,童贯便不得不出来打圆场,便笑着对蔡攸道:“相公息怒。彼等目不识丁,又如何懂得是非对错?无非是受种师道亲卫唆摆而已。相公位居宰执,自能包容天下,又岂会同这些兵痞计较?军中之事,当交托于军中之人。可将和诜唤来,使其出面安抚即可。”
实在是前面蔡攸对和诜赞誉太过,童贯虽然说不上吃味,却也不得不预防一手,便不声不响的给和诜下套。
见着底下宋军集体鼓噪,蔡攸又何曾见过这等事情?心下已是又惊又慌。方才口中喊打喊杀,不过是欲盖弥彰而已。闻听得童贯之言,便转头吩咐亲卫将和诜唤来。
和诜好不容易才逃回雄州城中,犹自喘息未定,心跳不已。闻听得蔡相公、童宣帅召唤,却也不得不来。
来到城头,和诜尚未来得及开口。底下宋军见着今日败仗的罪魁祸首现身,愤怒更甚,顿时嘘声四起。更有甚者便从地上捡起土块石头,抬手朝和诜掷来。
蔡攸、童贯等人同在城楼,众人自是不可能真的将东西投掷上来。饶是如此,和诜也闹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先挑起事端,再自己出面平定事端,借机表现。这正是官场升级十三秘诀之中的无风起浪。
见得此情形,童贯心中暗暗高兴,便转头对着蔡攸开口道:“事已至此,唯有下官亲去安抚众人。”
蔡攸失望地看了看和诜,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童贯一个从人也不带,但孤身一人来到了城下。
底下众人见得宣帅亲来,纷纷跪地申诉,但言此次战败实乃和诜之过,于大帅无关。何以和诜无事,反倒大帅遭擒?
童贯欲要尽收西军之心,故此虽然心里恨不得种师道早死,替自己背锅,口里却完全是相反的说法。
且童贯久历军阵,自然清楚这些兵痞的禀性。当下也不拿空话套话来忽悠大家,只回顾自己领军以来,同种师道相交的点点滴滴。十余年来,一起守西疆,一起开河湟,一起平乱贼,二人感情之深,名为上下,实同兄弟。说到动情处,童贯还偶尔掉下几滴泪来。
说完这些,童贯又拍着胸脯对同宋军们保证,自己即便拼着以往军功不要,也要在官家面前求得种师道平安无事。
兵痞们好哄。听得此话,宋军们便稍稍安静下来。加以此时不断有大将逃回,种师中、赵明、杨志等人纷纷现身,见状也只能相帮着安抚。好歹才把此事对付了过去。
待到诸将将士卒领回,蔡攸、童贯二人又招诸将大堂相见,细细的问明了事情的详情。诸将本来就拥护种师道,看不上和诜。且此次种师道临阵决策的确未有不妥之处,众人自是将实情一一禀上。
蔡攸、童贯二人相看了一眼,便命诸将退去,二人重又密议起来。
前次曾亲口夸过和诜,蔡攸不肯丢了面子。且和诜同自己一样,都是力主招揽耶律大石,若是将罪名改由和诜承担,朝廷自然得否定招揽之事。方才听得诸将回话,耶律大石似是降意未改,否则不会下令俘虏宋军。到了此时,蔡攸犹自不肯放手招揽之功。故此欲要回护和诜,一门心思将罪名栽赃到种师道头上。
童贯又何尝不是如此,和诜乃自己亲委,夺帅之令乃自己亲下。若是和诜担责,只怕自己一个失察之罪是逃不过。加之西军有老种在,自是铁板一块。即便自己扶持了辛兴宗,也不过小打小闹而已。若能去了种师道,自能分化西军,且不说如此官家必喜,自己也能乘机招揽得一批得力士卒。故此童贯也一门心思欲要将罪名栽赃到种师道头上。
二人心思相同,却又不敢说破。
沉默的半晌,童贯便试探着开口道:“若依诸将之意,此次大败当归咎于和诜。唯有和诜位卑,只怕担不起如此大的罪名,说不得还得分润我等一二。”
蔡攸听得童贯此言似有深意,便开口道:“宣帅有话不妨明白说来。此地又无外人,但出你之口,入本官之耳,无需担心外泄。”
童贯便开口道:“今日之败,大军必当折损数万。如此大罪,岂和诜一知州所能承担?杨可世自不必说,除此之外,还得再有几名重臣受罚,如此方能对朝廷交代过去。只怕相公同下官均在劫难逃,此其一也。”
不待蔡攸开口,童贯又问道:“今日西军之桀骜,相公曾见否?”
蔡攸便开口道:“于本官前西军尚且如此放肆,可想而知平日里又是何等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