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良嗣闻听得“耶律达鲁”四字,不由得瞳孔猛然一缩,亡妻的惨状又浮现在目前。
王叶今夜玩了这么多手段,最终目的便是要装作无意之中说出这四字。如今这四字已经出口,王叶但偷眼朝赵良嗣看去,只见得这货已然脸色铁青,须发直指,双目赤红,想来已经恨到了极致。
当下王叶便赶紧斟得一杯美酒递了过去,且开口道:“修撰无恙否?何以脸色突变!”
赵良嗣此时已经完全为怒火所支配,头脑之中除了亡妻形象外,便只剩下一遍空白。见得王叶递过酒杯,便也下意识地接过,正要往嘴边送去。
唯有心中恼怒到了极点,手上的力道便无法把握,这才刚刚将酒杯举起,便听得“噼啪”一声,薄瓷酒杯已然被捏碎,酒水撒了自己一声。
也就是这噼啪一声,赵良嗣这才反应过来,当下便朝王叶开口道:“贼子何在?”
只这一句话,王叶便知这货方才不过是在敷衍自己而已,但自己所说,这货根本没仔细听。直待后面提及辽国重臣人事变动,这货才认真倾听起来。
见得这货开始入套,王叶心下大喜,便只装做不了解内情,装模作样地发问道:“未知修撰所言之贼子为何人?”
赵良嗣便咬牙切齿地开口道:“耶律达鲁小儿!”
王叶正要进一步激起这货的怒火,继续装作不知情,只开口道:“莫非修撰同此人有仇?”
赵良嗣闻言便朝王叶看来,待见得其表情不似作伪之后,这才开口道:“拙荆便是为此贼所戕害!”
王叶赶紧起身行礼道:“修撰恕罪!下官失言了!”
当年赵良嗣舍弃辽国的官禄,死里逃生投奔宋国,无非便是为了要寻这耶律达鲁报杀妻之仇。之所以欲要助宋灭辽者,也不过是因为耶律达鲁身为辽国宗室,颇受官府庇护,若不灭得辽国,又如何能寻耶律达鲁报仇?
归根结底,赵良嗣这货今生最大的愿望便是杀得耶律达鲁。
为了报得此仇,赵良嗣已经苦心经营了十余年,天幸辽国已然破灭,然则贼子却一直不知所踪。
如今陡然闻听得耶律达鲁现身,多年冤仇眼看得报,赵良嗣又如何忍得住?
既然面前这王承旨已知贼子何在,赵良嗣正要求其说出。既然是求人,态度自然不一样。
见得王叶行礼,赵良嗣赶紧起身还礼,又开口道:“敢问承旨,贼子如今何在?”
王叶看看火候未到,正要拿捏一番。这也是没有办法,自己若是主动或者轻易透露得耶律达鲁所在,事后赵良嗣必起疑心。待到赵良嗣苦求再三,自己受其所迫不得已这才透露出来,事后即便赵良嗣发觉中计,也怀疑不到自己头上。即便怀疑到了自己头上,也怨恨不到自己头上。
当下王叶便装作犹豫了半响,这才迟疑开口道:“既然此贼同修撰有仇,身为同僚,下官自当替修撰报得此仇才是。唯有此贼如今身份贵重,似非我等所宜处置,且待下官禀报于宣帅,再与修撰详谈何如?”
为报此仇,赵良嗣已经苦苦等候得一十三年,如今好不容易才得知仇人所在,便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见得王叶开始拿捏,赵良嗣也心知方才自己做得过了,唯有实在心急知道此事,便也顾不得许多,只扑通一声跪在王叶跟前,开口道:“在下与此贼不共戴天,便是一刻也等不得了。还请承旨实言相告,在下深感大恩。若是宣帅处有所责罚,在下亦愿一力担当,必不累及承旨。”
走一步便能看三步,这赵良嗣不愧为绝顶聪明之人。这货如今将姿态放得这么低,却不完全为了求王叶告知仇人下落,也是在为下一步动作打基础。
仇人既然出现,必定是在西京道内。如今赵良嗣虽于宋军之中身居高位,奈何如今宋人形势不妙,即便保守易、涿二州尚且为难,又如何有能力替自己出兵西京道擒拿仇人?
唯一有能力的,自然是耶律大石无疑。
此次赵良嗣劝阻童贯前去迎取天祚帝,耶律大石便不得不把天祚帝这只猪仔砸在手里,如此也算是坑了耶律大石一把。
刚刚才坑了人家一把,如今又要求人出手帮忙,你若是再抬高姿态,只当做天下老子第一,又有谁鸟你?
再往深了说,说不定赵良嗣不知耶律达鲁正在天祚帝身边之事也是假装,为得便是现在不动声色的这一赔礼。
故此赵良嗣才有得这一跪。
当下王叶见得此状,赶紧凑近前来双手将赵良嗣扶起,且开口劝道:“修撰何须如此!”
赵良嗣顺势起得身来,便又躬身道:“还请承旨实言相告!”
王叶装作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口道:“耶律达鲁如今已经官居北院大王之职,且颇得天祚帝信任,如今以为耶律大石所得,正往居庸关而来。”
赵良嗣初时闻言大喜,然则瞬间暗淡了下来,又狐疑地朝王叶看了一眼。只此事何其巧矣!自己前脚才劝阻宣帅休得迎取天祚帝,这王承旨后脚便向自己透露得此等消息。
只一来见得王叶神色不似作伪,二来此事也是自己开言相求,三则自己报仇心切,赵良嗣也懒得再来怀疑,如今之计,自然是报仇为上。
当初自己若是未曾劝阻得宣帅,待到天祚帝一到,则耶律达鲁必定相跟而来。凭借自己同宣帅的交情,向其讨来此人不难。到时候自己便可亲手将此贼千刀万剐,完此心结。
奈何事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