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药师既然下令,底下亲卫自是拼死执行。
便有几名亲卫冒死靠近战场边缘,瞅空捕来了一名辽人青壮,押于郭药师马前。
今日之事,刘延庆也觉得匪夷所思,如今见得郭药师捕得俘虏,便也壮着胆子凑了过来,一看究竟。
反正自己有马,逃起来方便。
俘虏虽然被众人死死押住,却犹自挣扎不已。
郭药师便于马上拔出刀来,指着俘虏开口道:“尔等何以忽然悍不畏死,且从实招来。若是本官满意,自会饶你一死。”
只俘虏正忙于挣扎,却只充耳未闻。
郭药师见状便喝道:“且将此人放开。”
亲卫领命放手。
辽人俘虏得此机会,见着郭药师手中明晃晃的长刀,却丝毫不惧,虽双手被捆,犹自冲近马前,只以嘴巴咬来。
郭药师见状大惊,唯有正要问话,却也不便轻易杀得此人,只一脚将其踢开。
旁边亲卫又是一涌而上,将俘虏压在身下。
郭药师想了想,便开口道:“且取冷水浇之。”
旁边亲卫领命,很快提来一皮囊的河水,尽数浇在俘虏头上。
俘虏为河水一浇,顿时便清醒了过来,看了看周围虎视眈眈的常胜军士卒,形色大变,再无方才疯狂的模样,反而情不自禁的发起抖来。
郭药师便暴喝一声:“跪下!”
俘虏听得此语,再也站不稳当,啪嗒一声便跪了下来。
旁边刘延庆见状,便凑到郭药师身边,好奇的开口道:“此非妖法乎?似可以河水破之。”
妖法?老子打了一辈子仗,从来不信这种事情。
郭药师也不理会,继续朝俘虏开口道:“到底发生何事,你等竟然悍不畏死?”
这话俘虏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心中恐惧至极,便于地上磕头不止。
郭药师此时也反应了过来,方才这问题太过开放,便改口道:“且将你等成军之事细细说来。”
辽人俘虏哪里敢隐瞒,便将耶律大石帅旗进城,自己等人相跟前去皇宫,有将领前来挑选青壮,使得父子异队等事情细细说来。
刘延庆听得此语,倒也未觉出奇之处。
唯有郭药师一听得“父子异队”四字,再稍一沉吟,便顿时脸色惨白,浑身发起抖来,口中念道:“父子异队!以父迫子!以子迫父!杀父迫子!杀子迫父!”
一边念叨此语,一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当日自己为宋人纵火所焚的场景,漫天的烈火,四处哀嚎翻滚的士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那一日真是一场噩梦!
这两条计策皆是歹毒无比,皆是灭绝人性。何等的相似!
刘延庆见得郭药师此状,只当其魔怔了,便于一旁暴喝道:“郭忠贤!速速醒来!”
郭药师闻得此语,顿时便回过神来,拉住马缰就要掉头而逃,口中却喝道:“祸事了!祸事了!今番死矣!速逃!”
前面大军虽然落了下风,只犹自未溃!逃个毛啊!底下亲卫赶紧拉住马匹,同时开口问道:“郭帅!到底何事?”
郭药师只一边拼命拍打马匹,一边开口道:“此人已至!此人已至!当日一把火未曾烧死本官,今日便来复东风矣!”
胯下马匹一边为郭药师所催促,一边又为亲卫所拉住,进退不得,便扬蹄人立而起,长嘶不已。
为马嘶声所惊,郭药师这才稍稍清醒过来,复见得刘延庆在侧,便赶紧开口道:“末将愿将北城财物悉数奉上,只求大帅一句实话。近日可有宋人名士投辽否?”
说完此语,郭药师便死死盯着刘延庆。
刘延庆稍一沉吟,便断然开口道:“绝无此事!如今辽国败亡在即,又有何人肯来相投?”
当日自己五千嫡系精锐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想来必是宋人谋士所为,郭药师已为此人吓破了胆。乃至于不敢与此人放对,只得投奔宋人。
只今日之事,怎么看怎么都像此人的手笔!郭药师自是大惧,急欲逃命!
如今既然刘延庆否认,郭药师也稍稍安定了下来,乃开口喝骂道:“何方贼子,竟敢以人伦相算计,独不惧天谴乎?”
刘延庆心下不解,便开口发问。
既然不是此人出手,那郭药师就不怕了。
于是郭药师开口道:“使父子异队而阵,以父迫子,以子迫父。人情谁不孝父母,人情谁不怜稚子?为得老父稚子,彼等自会死战不退,如此便已立于不败之地。
复杀子迫父,杀父迫子,以至亲之仇相激,众人自会拼死向前,死不旋踵。如此又有何人能挡?
末将方以人情破得萧后青壮,此人便随手还之以人情,果然高明!
只此人灭绝人性若此,乃敢以人伦为算计!委实可惧!”
刘延庆闻言也愤然开口道:“贼子大胆!竟敢算计人伦。”又朝郭药师开口道:“如今又当如何?”
郭药师稍一沉吟,便开口道:“军中但以阳气论胜负!如今贼子以至亲之仇相激,军中阳气便如银瓶乍破,大江决堤,其势足以分金断玉,洞穿铁壁,实非人力所能阻挡。
如今唯一的胜算,便是且战且退,拖延时日,借机泄彼阳气。待到彼军阳气稍泄,我军再大举反攻。
如此方有一丝胜算。”
刘延庆看了看石桥上已经摇摇欲坠的防线,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郭药师却继续开口道:“大帅恕罪!末将再问一声,近日可有宋人名士前来投辽?"